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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我在明朝修铁路 > 第13章 张居正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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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八年的徐州,春去夏来,暑气渐升。比起远在京师的朝堂风云,运河漕运的恢复与昭铁总厂日复一日的钢铁轰鸣,对寻常百姓而言更为真切。朝局在张居正病逝后虽有波澜,然其推行的“考成法”遗风犹在,仍如一张无形的巨网,牵引着地方官吏的政绩取向。

驿道之上,邸报与公文传递不息。徐州知府陈文烛的书案上,除了日常刑名钱谷,亦不乏来自京城各部院关于清丈田亩、核实仓廪、考核官吏的条文。一股务实、严苛、追求效率的风气,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大明官场。

这一日,陈文烛再次将林昭召至府衙后堂。他未多寒暄,直接将一份工部行文递了过去。

“看看吧。”陈文烛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你的名字,连同这‘昭铁总厂’,已非止于徐州一隅了。”

林昭双手接过,迅速浏览。这是一份由南京工部转来的咨文,内容竟是询问徐州地方“钢铁增产、新法炼焦及所产工字钢规制”等情,要求“详述其法,核验其效,以备咨取”。落款处虽只是工部清吏司的印信,但行文间透出的意味,绝非寻常。

“这……”林昭抬头,看向陈文烛。

“考成法遗风尚存,天下督抚有司,仍需上报‘兴利除弊’之实绩。”陈文烛缓缓道,“漕运潘汝璋一案,虽清除了蠹虫,却也阴差阳错,将你那钢铁厂与铁路之说,推至台前。如今朝中,尤其是户部与工部,正值讲求实效之际,任何能省费、增效之物事,皆在其考量之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衙门外熙攘的街市:“今上虽非张江陵(张居正)在位之时,然务实之风未辍。你那钢轨,若真能如你所言,大幅降低转运之费,于国于边,便是值得关注之事。此番工部行文,看似询问技术,实则是……投石问路。”

林昭心中了然。尽管张居正已逝,但其改革精神的影响犹在,朝廷仍在筛选有用之才与可行之事。他林昭和他的昭铁厂,已被置于这片视野之下。这是危机,更是机遇!

“学生明白。”林昭肃容道,“此乃昭铁厂难得之机。”

“你明白就好。”陈文烛转身,目光锐利,“工部所需‘详述其法,核验其效’之文书,你须亲自操刀,务求数据翔实,逻辑缜密,既要彰显格物之妙,更要紧扣‘省费、强兵、利民’之要旨。本官会附上考语,将此文书并你所产钢轨样品,直送南京工部,或可转呈京师。”

“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返回昭铁总厂,林昭立刻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时值夏末,窗外蝉鸣聒噪,他却心无旁骛。烛光下,他铺开宣纸,沉吟许久。这并非一份简单的技术说明,而是一份可能决定昭铁厂乃至铁路命运的战略文书。他需让远在南京乃至京师的官员们,理解铁路的价值。

他首先调阅了厂内所有的生产记录、物料消耗账册以及《考工录》中的各项数据。这些枯燥的数字,在他眼中蕴含着巨大的说服力。

“王叔,”他召来王铁臂,“我需要最近三个月轧钢坊的详细产出记录,包括每根钢轨的用料、工时、合格率。”

“李叔,炒钢法的燃料消耗与产出比例,请务必精确到斤两。”

“孙伯,枕木的桐油处理成本,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数字。”

一连数日,林昭埋首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和数据中。他不仅要呈现技术,更要呈现其背后的经济逻辑。在这个士大夫多轻视工技的时代,他必须用最严谨的数据,证明铁路并非奇技淫巧,而是强国之道。

与此同时,厂区内的生产并未停歇。工匠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工作格外卖力。轧钢机的轰鸣声日夜不息,新下线的钢轨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陈石头如今已是矫直工序的骨干,他仔细检查着每一根钢字钢轨的平直度,仿佛知晓这些钢铁的脊梁承载着特殊的使命。

“少掌柜这几日都未出书房,”休息时,陈石头对李老蔫说,“连饭食都是让人送进去的。”

李老蔫磕了磕烟袋:“朝廷来问话了。这是大事,关乎咱厂子的前程。”

“朝廷也知晓咱们了?”陈石头惊讶。

“何止知晓,”李老蔫眯着眼,“这是要考较咱们的真本事呢。”

七日之后,一份厚达数十页的《昭铁总厂钢铁事宜并陈铁路利病疏》终于完成。这份文书绝非简单的技术说明,而是一份融合了技术介绍、成本分析、战略价值与未来展望的宏大计划。

文中,林昭以精炼的文字,阐述了改良高炉、炒钢法及水力轧轨的技术要点,但着重强调的是其效率提升与质量优势。他用详实的数据证明:生产每丈钢轨所需成本,远低于维持同等运力所需骡马、民夫及沿途消耗。

更重要的是,他将铁路的价值与朝廷关注的实务紧密捆绑:

对于赋税转运,他论证铁路可极大降低实物税赋转运至指定仓库的成本与损耗;对于地方治理,他指出铁路高效的物流,有助于更快速地完成漕粮转运、军资调配等事务;对于边防,他再次强调了铁路在紧急情况下转运兵员、粮饷的战略价值。

然而,林昭的深意不止于此。在文书的最后部分,他笔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构想:

“……若以铁路连接九边要镇,则兵员调遣可大为迅捷,粮秣转运亦能朝发夕至。更可于沿线设厂冶铁、制械,则边疆重镇自成体系,不虞补给之困。今北虏虽暂息兵戈,然后患未除。铁路之设,实为未雨绸缪之要务……”

这是首次有人将铁路与整个北疆防御体系联系起来。林昭知道,要想打动务实派的官员,就必须将铁路的价值提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

文书完成后,林昭又亲自挑选了数段工艺最精良的工字钢轨样品,以及几件利用新钢打造的兵器构件。他特意选择了一柄用新式钢材打造的马刀,其锋利程度和韧性都远超寻常军械。

陈文烛在仔细审阅了林昭的文书后,不禁拍案叫绝。此子不仅精于技艺,更通晓经济时务,善于将技术之利转化为朝堂诸公能够理解并心动的“实绩”。更难得的是,那份对北疆防御的远见,已然超出了寻常工匠的格局。

他提笔写下考语,盛赞林昭“格物精微,于国计民生实有裨益”,并“恳请上官俯允察验,倘果有实效,或可于紧要处择地试办,以观后效”。

这份承载着钢铁与野心的文书与样品,随着驿站的快马,一路向北,送往帝国的权力中心之一——南京,并可能继续北上至北京。

文书送出后,林昭并未停下脚步。他知道,无论朝廷反应如何,昭铁厂都必须继续前进。

“少掌柜,”钟师傅兴奋地找到他,“按您说的法子改进后,蒸汽机的密封问题大有改善!现今能连续运转近半个时辰了!”

林昭立即赶往机车院。简陋的蒸汽机原型正在运转,活塞有节奏地往复运动,带动着飞轮旋转。虽仍不稳定,但比起之前已是质的飞跃。

“好!”林昭难得露出笑容,“继续改进,重点是提高稳性及出力。需其足够可靠,方能真正驱动车辆。”

与此同时,在南京的某个官署内,一份来自徐州的文书被呈送至案头。负责的官员翻阅着那厚厚的一叠,起初不以为意,随即被其中详实的数据与大胆的构想所吸引。

“……每丈钢轨工料合计需银七钱五分,而承运同等货量百里,骡马之费需银二两有余……若以铁路连接宣大,则蓟镇之兵三日可至,粮秣旬日可达……”

那官员的手指在这些数字上轻轻敲击。作为经手实务的官员,他清楚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北疆每年的军费开支巨大,其中相当部分消耗在运输上。若是真能如文中所言……

“格物精微……”他轻声念着陈文烛的考语,目光落在“林昭”这个名字上。他沉吟片刻,提笔在文书上做了批注,示意需进一步核实,并考虑是否值得提请上官关注,或可择一小段要地,试行其法。

而在徐州的林昭,此刻正站在新建的试验轨道前。一段长约百丈的轨道已于夏末铺设完成,工匠们正在调试一辆简单的轨道平车。

“少掌柜,已准备妥当。”王铁臂禀报道。

林昭点点头:“开始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辆装载着数千斤煤块的轨道车,在数名工匠的推动下,沿着轨道缓缓滑行。虽只是人力推动,但其运行之平稳、省力之程度,已让在场诸人感到惊讶。

“若是下坡,无需人推,自行便能滑出甚远!”一工匠惊叹道。

林昭未多言,但他的眼神已说明一切。这只是开端,待蒸汽机研制成功,真正的“火轮车”出现在这轨道上时,方是改变世道之刻。

夜色渐深,昭铁总厂内依然灯火通明。林昭独自走在厂区里,耳畔是熟悉的机械轰鸣,鼻尖萦绕着煤炭与钢铁的气息。

他知道,他点燃的这把火,已然引起了远方的注意。而这把火,必将越烧越旺,终将照亮前行的道路。

在这个万历二十八年夏末的夜晚,徐州的钢铁轰鸣与南京官署内的烛光批阅,因一份文书而产生了联系。两个未曾谋面的人,一个在官署之内,一个在工坊之间,却都在思索着同一条或许能改变未来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正由钢铁一寸寸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