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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江船厂的血战,如同一道分水岭。曹吉祥的武力胁迫非但未能得逞,反而彻底暴露了其蛮横与虚弱,将更多犹豫观望的力量推向了林昭一方。魏国公府虽未公开表态,但对船厂的物资封锁在战后悄然松动,一些原本卡在工部的物料批文也以惊人的速度获得通过。钱谦益等人的清议更是不遗余力地抨击曹吉祥祸乱江南,无形中为林昭营造了更为有利的舆论环境。

船厂内部,气氛凝重却充满干劲。修复破损的厂墙工事与加速舰船建造同步进行。那场血战让所有人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手中正在打造的,不仅是破敌的利器,更是自身生存的保障。

沈云漪几乎住在了即将完工的舰体旁。这艘被林昭暂命名为“破浪”号的试验舰,主体结构已然成型。狭长的船身覆盖着厚重的楠木壳,关键部位嵌入的锻铁骨架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板之上,前后各一的炮位基座已经安装完毕,等待着它的雷霆。最引人注目的,是舰体中后部那两根粗大的烟囱和两侧巨大的明轮,它们是这艘船区别于以往任何帆船的灵魂所在。

“蒸汽机组最后调试!注意压力阀读数!”

“明轮轴系注油!检查所有连接螺栓!”

“炮位基座水平复测,确保无误!”

沈云漪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地上清晰地传递着指令。她的脸庞清瘦,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灼人,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被眼前这即将诞生的造物所驱散。学员们和工匠们在她有条不紊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阶段的冲刺。那门成功通过测试的缩短型实验炮,被临时安装在了船尾炮位,作为试航期间的火力测试和自卫手段。

林昭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船坞。他深知,“破浪”号的成败,关乎的不仅仅是一艘船,更是整个南方抵抗力量的信心,是格物之学能否经世致用的证明,也是他能否在接下来的南北对峙中占据主动的关键。

“三天,”沈云漪在一次简短的通气会上对林昭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最多三天,可以进行首次系泊和低速航行测试。”

林昭点头:“需要什么,尽管提。现在,没有人会再卡我们的脖子。”

然而,外部的压力从未真正远离。曹吉祥在武力受挫后,改变了策略。他利用手中尚存的“钦差”权柄和北方的名义,加紧了对江南财政的盘剥,摊派给各府县的“助饷”额度不降反升,试图从经济上拖垮林昭的支持者。同时,他派出更多细作,在江宁城内散布流言,诋毁船厂“劳民伤财”、“所造之船不堪使用”,甚至暗指林昭有割据自立的野心。

这些动作确实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胡老板等人筹措资金的压力倍增,部分士绅又开始摇摆。但经历了血火考验的船厂和它的支持者们,抵抗力已非昔日可比。钱谦益等人撰文驳斥流言,胡老板等商人则想方设法开辟新的财源,甚至开始尝试通过尚未被完全封锁的内河与小道,与更南方的州府进行贸易,换取银钱和物资。

三天后的清晨,长江上笼罩着一层薄雾。龙江船厂码头戒备森严,所有无关人员被清离。 “破浪”号巨大的身躯静静地停靠在深水码头旁,黝黑的船体,高耸的烟囱,以及那略显怪异的两侧明轮,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沉默而强大的压迫感。

沈云漪、林昭、周铁鹰以及所有参与建造的核心人员,齐聚码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紧张、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这是前所未有的造物,它的第一次动力航行,充满了未知。

“开始生火!”沈云漪下令。

锅炉舱内,经过严格挑选和培训的司炉们,将优质的无烟煤填入炉膛。火光映红了他们严肃的脸庞。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爬升。

“压力达到预定值!”

“蒸汽机各部件检查完毕!”

“明轮机构正常!”

一连串的汇报声通过传声筒传到舰桥。沈云漪站在舰桥一侧,她并非舰长,但作为总工程师,她拥有最高技术指挥权。林昭则站在她身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江面。

“解缆!”担任临时舰长的,是一位经验丰富、且对林昭极为忠诚的原漕运把总,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命令。

粗重的缆绳被解开收回。

“低速,前进一!”

命令通过铜管传达到轮机舱。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撞击声和蒸汽的嘶鸣,船身两侧那巨大的明轮开始缓缓转动,起初很慢,搅动着码头边的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动了!“破浪”号庞大的船身,脱离了码头的依靠,开始依靠自身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向前移动!

码头上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许多老船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没有帆桨,却能在水上前行的“怪物”。

“左满舵!”舰长继续下令,测试船舶的操控性。

明轮差速转动,船头开始向左偏转,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动作略显笨拙,但确实响应了舵轮的指令。

“航速提升至前进二!”

更多的蒸汽涌入气缸,明轮转速加快,船后拖出的白色航迹明显变宽,速度也逐渐提升。江风迎面吹来,掠过舰桥,带着水汽和煤炭燃烧的特殊气味。

林昭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不同于帆船摇摆的、更有规律的震动,看着两岸景物缓缓后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前世记忆碎片中那些喷吐着浓烟的巨轮,与眼前这艘略显粗糙却意义非凡的“破浪”号重叠在一起。

沈云漪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机器的运转声,观察着各种仪表的读数,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对她而言,这第一次航行,是一次大规模的数据收集和系统检验。

“报告舰长!航速估算已达五节以上!机器运转平稳!”

“操舵灵活,船体响应正常!”

好消息不断传来。舰上船员的脸上开始露出笑容。

然而,就在“破浪”号在江心完成转向,准备进行下一项测试时了望哨突然传来急促的警讯!

“正东方向!发现帆影!多艘!是……是红毛夷的船!”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林昭抓起望远镜,循着方向望去。只见薄雾渐散的江天之际,几艘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帆船,正成战斗队形,不快不慢地向着江宁方向驶来!它们显然也发现了江面上这艘冒着黑烟、形状怪异的明轮船只,队形开始出现调整,似乎充满了警惕和试探。

是巧合?还是他们得到了什么风声,特意前来窥探,甚至……挑衅?

刚刚还沉浸在初航成功喜悦中的气氛,瞬间被临战的紧张所取代。

临时舰长看向林昭,等待指令。

沈云漪也停下了记录,目光投向林昭,又看了看那几艘逐渐清晰的敌舰。

林昭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他看了一眼身旁这艘刚刚启航、尚未经过全面测试、仅有一门实验炮的“破浪”号,又看了看远方那装备着数十门重炮的荷兰战舰。

避战?对方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在这开阔的江面上,以“破浪”号目前的速度和操控性,未必能全身而退。

接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舰桥上每一张紧张的面孔,最终落在那门临时架设的船尾实验炮上。

“传令,”林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战斗警报。航向不变,保持现有速度。炮组就位,装填实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让我们……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开过去。”

他要赌一把,赌这艘新式战舰带来的未知性,能对敌人产生足够的震慑,赌对方在没有摸清底细前,不敢轻易动手。

“破浪”号的首次航行,在诞生之初,便直面了战争的阴云。初生的牛犊,能否吓退凶恶的老虎?江风猎猎,答案就在前方逐渐逼近的敌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