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回溯二号飞船修理中心的工坊内,图蒙站在操作台前,通过通话设备,与操作间里坐在仪器上的沈星回和站在仪器旁的邱诺亚确认准备情况。
邱诺亚再次检查了仪器上的设置数据以及工具的配置状态,确认无误后,他看向了沈星回和守在他身边的顾零。
沈星回握住了顾零伸过来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两人视线相接,同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对着等待答复的邱诺亚微微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接到确认的信息,图蒙按下了操作台上的启动键,手指快速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一行行代码的蓝光在他的眼镜镜面上跳跃起来。
邱诺亚操纵着仪器上的机械臂,将两枚磁针轻轻地放在了沈星回脖颈处左右两边一厘米的位置。
磁针上的电磁波输出的瞬间,能量抑制场被迫展开,在电流的流动下,那个一直禁锢着沈星回的EVoL限制器从几乎透明的状态逐渐显现了出来。
顾零的手被轻轻地拢着,可沈星回猝然收紧的眉头和越发湿润的掌心,还是让顾零知道了他正在竭力地忍受着痛苦。
顾零的额头靠在了沈星回的手背上,共鸣的波动缓慢地沿着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很快的,她就找到了位于他手腕处的EVoL抑制点。
“邱诺亚,右手手腕内侧,配合我。”
“收到。”
邱诺亚迅速调整着仪器的输出值和方向,配合着顾零的共鸣,准备解开第一道抑制锁。
图蒙表情严肃地时刻关注着屏幕上沈星回的各项身体状况和EVoL数值,防止出现超出解锁阈值的能量给刺激对象造成伤害。
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他们整整专研了五年。关于这个超出现在科技的EVoL抑制器的全部构造和原理,在图蒙和邱诺亚的潜心研究和融生芯核力量的共同努力下解析完毕,结合猎人协会技术部门对抑制器的研究成果,经过多轮模拟实验,才迎来了正式破解的时刻。
这个抑制器的主要构造分为五处,它们分别位于脖颈和四肢,脖子上佩戴的机体为释放抑制磁场和检测计算EVoL情况的主机部分,而位于四肢的纳米型植入子机,其主要功能是辅助主机收集EVoL使用数据,并在EVoLVER过度使用EVoL时释放叠加抑制场,增强对EVoLVER的限制。
要解开这个EVoL限制器,首先需要解除四肢中子机与主机的联系,最后再破解主机的控制锁才能完全从刺激对象的身体上取下来。
而破解的方法,是精准控制EVoL在即将突破限制的阈值上,配合反式磁场一点点冲击抑制场限制上限,当抑制场的最大限制范围被突破,抑制器机能就会崩溃,从而完全损坏,脱离刺激对象。
这个破解方案存在的风险,在于对EVoL的控制必须精准,否则在冲击上限时很可能会对EVoLVER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这个风险也因为这位猎人小姐的强大实力而消除,她的共鸣会帮助刺激对象更为精确地控制EVoL的输出,只要他们两人能坚持到最后,成功解除EVoL限制器的概率就不会低于98%。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图蒙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他随手擦掉了从额前流下的汗珠,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EVoL限制器主机上传回的数据,心里不停回荡着“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这句话。
手指不自觉地紧攥成拳,屏幕上的数值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图蒙看向了那两人交握的双手中慢慢汩出了越来越多的金色暖光,像是被囚禁已久的野兽般拼命地撞击着那层即将破碎的屏障。
温暖的力量与共鸣交缠牵系,整个空间正在被璀璨的光芒覆盖,顾零将所有的力量锻成了锋利的剑刃,一寸一寸穿透了那层无形的禁锢。
沈星回脖子上的EVoL限制器红光急促闪动,顾零的手被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力道牢牢锁住,伴随着更用力的回握,在仪器运转的响动中,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坠入了顾零的心海,有什么东西在金光覆盖的视野中掉落在了地上。
在共鸣的感知中,光芒瞬间爆发开来,它们挣脱了层层捆缚的锁链,向着更为广阔的空间蔓延而去。
但只是片刻间,那些光就如同归巢的鸟般飞向了顾零,它们亲昵地围在她的身边,绕着她的周身旋转着,最后回到了两人重合的掌纹中,只剩下点点流莹附着在了顾零和沈星回的身体上。
顾零缓缓睁开了黑色的眸子,她看向了安静落在地上的EVoL限制器,这个禁锢了沈星回几百年的枷锁,终于在今天解开了。
邱诺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双腿已经酸胀发麻,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重地喘息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坚持了十多个小时,他望着已经坐了起来的沈星回,笑着说道:
“沈星回,这次你可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啊,回头别忘了请我们吃饭,我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顿,真是累死我了!”
说完他就毫无形象地躺在了地上不动了。
“………好,地方你选。零,你怎么样?”
顾零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可刚站直就弯下了腰,沈星回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手指轻轻地擦去了她额角滑落的汗珠。
“我还好,倒是你………”
冰凉的指尖抚摸上了沈星回的脖子,那里留下了一圈粉色的红痕,手指慢慢沿着痕迹移动,检查着是否还有什么隐形的机体残留。
“我没事……但是你再检查下去,就真的有事了………”
皮肤上传来细密的痒意,顾零的动作被沈星回及时控制住,他的眼神落在顾零微红的脸上继而又垂下,唇角悄悄翘起了开心的弧度。
“沈星回,你确定没事吗?但………你全身都在发光诶。”
邱诺亚瞥了一眼沈星回,发现他现在全身都亮着光,倒是真的像一颗落在地上的人形星星了。
“嗯,我没事。零,我们回家。”
沈星回镇定又温和的眼眸扫过邱诺亚和操作间里瘫坐在椅子上的图蒙,略微颔首后,他搂住了手脚发软的顾零,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房间里。
“哎……没事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邱诺亚的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沈星回那家伙应该很高兴吧,他将手臂盖在了眼睛上,扬起了从心底升起的开心笑容。
消失的流光落在了沈星回家绿意盎然的露台上,顾零和沈星回的身形在飘散的光点中显现出来。
那些光点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闪亮,而且离开了沈星回的身边后,就总是聚集在顾零的周围,直到慢慢消散。
“它们为什么总是黏着我?是因为我和你共鸣的时间长了,沾染上了你的气息,让它们以为我是你了吗?”
顾零伸手戳了戳一颗慢悠悠凑过来的小光点,那颗小光点不但不躲,还停在了她的指尖上不走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它们喜欢你呢?”
冰蓝色的眸子里装满了同一个身影,当顾零注意到时,才发现自己距离沈星回这么近,近到都能听到他渐渐加快的心跳声了。
“嗯……那个……不知道邱诺亚他们怎么样了,解开这个限制器确实挺累的,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沈星回怀中的温度让顾零脸颊滚烫,她开始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并轻轻地推了推他,稍稍退开了一些距离。
“你喜欢邱诺亚?”
看出了怀中的小狐狸又想逃避的意图,当邱诺亚的名字被她说出口时,沈星回心中的太阳像被突然出现的乌云遮掩了一样,他抱起了双臂,把头扭到了一边,不时投过来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赌气的情绪。
“啊?”
不知道面前的人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顾零一时之间跟本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节奏。
“这么关心他,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回去看看他。”
“看他做什么?”
顾零见势不对,赶紧把准备转身的沈星回按住。
“…………谈谈。”
听这语气,怎么好像是想把邱诺亚揍一顿的感觉呢?注意到了那团飘浮在沈星回头顶的小乌云,顾零总算是回过味来了,星宝这是闹别扭了。
“我不是喜欢邱诺亚,关心他是因为他帮了你。你刚解开EVoL的限制,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今天哪里都不要去了,我陪你一起呆在家里,好吗?”
顾零踮着脚揉了揉沈星回兔毛一样顺滑的银色发丝,那团乌云仿佛也被揉散了,面前的这颗星星肉眼可见的重新亮了起来。
“………哦,那你待会要回去吗?”
紧了紧被顾零拉着的手,沈星回顺从地跟着她的牵引来到了屋子里。
“今天我先不回去了,突然解开了限制,你晚上可能会出现发烧的症状,我留下来照顾你。”
骤然松开束缚了这么久的EVoL,顾零担心到了晚上他的身体会出现不适应的高热,所以她今天不会离开,留在这里,方便随时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可我家只有一张床。”
沈星回细长的眼睫在昏黄的灯光下眨了眨眼,投射在他侧脸的灰色阴影被他身上淡淡的光驱散。
“所以我带了睡袋,到时候你睡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但…………”
没等沈星回说出可能拒绝的话,顾零就推着他的肩向卧室走去,今天情况特殊,就算沈星回赶自己走,自己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沈哥哥,时间很晚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就睡在那边,不会打扰你的。”
把沈星回推到了床边坐下,顾零指了指离床有两米远的地板,转身准备去打地铺,可刚迈出的步子就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止住,顾零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面带笑容的沈星回,感觉他身上的光好像又亮了一些。
“我是想说,不能让女孩子睡地上,我家的床很大,可以分你一半。”
“…………可是………”
顾零的话还没说完,沈星回已经让出了一半的位置,然后乖乖地躺下,盖好了被子,只露出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闪着可怜无助的光望着顾零。
“你说了要照顾我,离得那么远怎么照顾?要是我在睡着的时候发烧了,你没发现怎么办?”
顾零被他看得心头一软,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侧身躺了下来,抬手试了试沈星回额头上的温度,虽然有一点热,但应该不是发烧。
从EVoL限制器解除开始,他身上就一直萦绕着浅淡的金色,就像是杯子里满到溢出了的水一样,所以顾零才不放心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些光………真的没事么?”
“嗯,只是身体还不适应,等我睡醒了就会正常,真的。”
沈星回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累了,他轻轻勾住了顾零的手指,那些光立刻顺着他的皮肤流到了顾零的手上。
“那你就安心休息,我会一直都在你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连续输出了十几个小时的EVoL,顾零也有些困了,她揉了揉眼睛,被沈星回身上月光般的气息引出了更深的倦意。
“不只是看到,还想要在醒来睁开眼之前,手里就先感知到你的温度………”
“哦……好………”
熟悉的体温贴上了掌心,顾零打了个哈欠,她迷迷糊糊地握紧了他的手,眼睛挣扎了几下,最后被他带着茧的指腹轻柔盖上。
顾零的意识沉到了朦胧中,似梦非梦的记忆停留在了被沈星回抱紧的时刻。
晨风吹开窗帘的边缘,光从缝隙中泻出,顾零睁开眼时,那道光落在了沈星回安静阖着的眼上。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那道光停留的地方,体温正常,昨晚那些溢出的辉芒也消失了。
“零…………醒了?”
感觉到了顾零的触碰,沈星回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困意未散的眼。他嗓音怠懒,刚睁开的眼复又闭上,他放在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两人的距离就在一阵窸窣声中缩短了。
“沈哥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被他身上的温热包裹着,顾零错开了过分交织的气息,她低头看着沈星回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头顶的发丝被他的下巴轻轻地蹭了蹭才放开了一点空隙。
“我感觉很好,你看——”
沈星回展开微蜷的手心,一颗比以前更闪耀的五角星出现在了顾零眼前,脑海中忽地闪出了一个有些陌生又熟悉无比的画面,让顾零微微勾起了唇角。
“零……怎么了?”
怀中人清丽的小脸上好像闪过了一丝怀念又复杂的情绪,沈星回隔着那颗星星,似乎也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之间出现过相似的场景。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对着和它一样的星星许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顾零抬头看进了沈星回的眼底,她有时候会对那些自己灵魂的碎片所经历的过去有着强烈的割裂感,“她们”因为各自的出生和阅历的不同,所以会和现在的自己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但哪怕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自己,这份心意却始终没有改变。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愿望吗?”
忽然升起一丝忐忑的期待,让沈星回的心跳悄然加快,他的目光锁定在顾零的眼角眉梢,捕捉着她的全部心绪。
“………我曾许愿,祝沈星回,永远自由。沈哥哥,你现在真的自由了。”
(我的光,你自由了。)
温热的怀抱猛然收紧,这次顾零没有逃,她展开双手同样环住了沈星回,感受着他心脏传来的震动,时间好像也重叠了起来,这次他不会再和她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