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大楼的震动中，紧急撤离通道内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电源支撑的绿色指示灯，指引着离开这座研究院的路，枪声终结了流浪体的嘶吼，蝰蛇利落甩掉空弹夹，手法娴熟地换上了专门对付流浪体的特殊子弹，毫无逃离的紧张感，信步走在男孩的身前。
“真没想到父亲脑袋里居然还装了射频芯片。不愧是教授，脑子里装的东西就是多啊。唉………要不是带着你这个小屁孩，我就能和零妹妹并肩作战了，失策啊失策！”
蝰蛇一手转着手枪，一手插在裤兜里，他嫌扛着男孩不方便对付流浪体，所以把他放了下来。
男孩还没有系统学习过战斗，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只能跟在蝰蛇身后，撤离这个现在遍布流浪体的研究中心。
“…………我们也会变成他那样吗？”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男孩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迷茫。那个收养了自己的人，在昏迷了过后，身体上长出了黑色的晶体，异能量迅速扩散，他失去了人的形态，变成了一只机器模样的庞大流浪体。
男孩记得，自己在植入图灵芯片之前，脸上也曾长出过那种黑色晶体，结合父亲现在的变化，那自己和蝰蛇这样的人，最终是不是都会变成那种怪物，毕竟现在的自己好像也和怪物没什么两样了。
父母和妹妹相继死亡，只留下了男孩一个人，可他感觉不到任何悲伤，这应该是不对的，人不会像自己这样，自己现在像是被图灵芯片操纵的机器，所有属于人的情感都被压制剥离，变得冰冷而无情。
蝰蛇今天带自己来，就是想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吗？他不明白，所以问了出来。
“哟，小屁孩，你想变成他那样？”
蝰蛇听到男孩的问题，停下了脚步，挑眉侧头反问了一句。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仍旧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知道。
“你要是变成他那样，我现在就杀了你，但只要你不想，你就不会变成他………小屁孩，你还记得你妹妹吗？”
撤离通道内很安静，大概是因为他们是走得最晚的人，撤离的喧闹早已经退出了这个舞台。
两组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交替回荡着，男孩的脑子里忽然对这声音产生了违和感，以前和自己走在一起的步调好像不是这样的。
“妹妹………她已经死了………教授说悲伤是不对的，我不应该悲伤，我会拥有很多兄弟姐妹，我会拥有很强的力量………我该记得她吗？”
男孩没有失忆，他记得妹妹的样子，也记得她的名字叫淼淼，记得她叫自己“哥哥”时可爱的小脸，记得她生气时鼓起的脸颊………他真正忘记的是感情，是和她在一起时的感受，他感觉不到她带来的那些温暖的、开心的、难过的一切了。
他现在能感觉到的，只有超出芯片阈值的疼痛，哪怕他知道他应该哭，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你当然该记住，还要拼命地记，把和她有关的记忆锁在脑海里，刻进灵魂里，只要你一天不曾忘记，你就不会变成父亲那种怪物，知道了吗？”
蝰蛇走到男孩面前，俯身胡乱揉着他的脑袋，男孩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又好像没听懂，他望着蝰蛇藏于黑暗中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就问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话。
“是像你一样吗？”
“什么像我一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孤儿，不像你这么幸运，还有个妹妹……”
面前的人在回答问题之前就已经转过了身，男孩看着蝰蛇的背影，感觉他的脚步突然乱了起来。
“那刚刚那个零妹妹呢？她不是你妹妹吗？”
“………她啊………她说她有哥哥了………唉！不对啊，你小子话什么时候比我还多了，（小屁孩都这么敏锐的么）从现在开始，不准在问东问西，做得到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怎么样？”
蝰蛇的语调有些下沉，这不像平时的他，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似乎不想再应付男孩的提问了，他丢出了一个“交易”，心中确定着一定可以堵住他的嘴。
男孩果真如上了钩的鱼一般点了点头，蝰蛇的步子恢复了轻快的节奏，看上去这个“大秘密”应该能让人高兴。
“小屁孩，你应该好好感谢哥哥我，你妹妹没死，那天刚好我心情不错，顺顺手帮她转了个院，她现在在孤儿院里，等着你去接她回家呢，你刚植入芯片没多久，做个手术把它溶解了吧，小屁孩就应该要有小屁孩的样子，整天面无表情的，小心长大了面瘫找不到媳妇。”
蝰蛇往前吊儿郎当地走着，可那个跟着自己的脚步声却停止了，他疑惑地回头看去，蛇类的夜视能力让他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男孩从眼眶中滴落的眼泪。
“诶！你哭什么啊，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你……小屁孩……小森，你收着点啊，不然芯片启动了，你就晕了，那我一个人走路多无聊啊。”
蝰蛇扶住了小森的肩膀，他安慰的话和细小的机械音同时响起，在芯片抹除心里升起的情感之前，小森忽地笑了起来。
“蝰蛇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蝰蛇愣住了，这好像是他在这孩子身上第一次看到发自内心的笑，而且还是对着自己，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小森就晕了过去，被他自然地接到了怀里。
“……让你收着点，现在好了，真晕了吧，啧，早知道你这么激动，就应该等出去了再告诉你的……唉——，算了，看在你叫我哥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再扛你一段路吧。”
昏迷的男孩重新被扛在了蝰蛇的肩上，就像他们来时一样。
“哥哥，嗯，被这么叫的感觉果然很好，唉……可惜是男孩叫的，要是被可爱的女孩叫哥哥是不是会更好…………可恶！越来越讨厌夏以昼那个死变态了，啧。”
蝰蛇的自言自语越来越远，其中还夹杂着踢开石头的声音，像是在泄愤一样。
图灵人机中心的研究大楼前，特遣属的车辆把所有的撤离出口守得密不透风，不断有警察带着资料和人踏出大楼，鬣狗指挥着疏散和救援的人员退离这个危险区域，间隙中不断抬头仰望着那些被引力悬浮在高空的碎石，和顶楼那只巨大的流浪体露出大楼遮挡部分的躯体，暗暗忧心。
收到德克斯发出的消息有一会了，现在还没看到人撤出来，不会遇到棘手的流浪体了吧。
鬣狗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决定再等五分钟，五分钟过后德克斯要是还没出来，那他就亲自去接一接这个老伙计。
暗自敲定了主意，鬣狗马上开始安排人手，来接替自己的工作。
“老德！我们出来了，真的出来了，你行啊，我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你身手不错啊，难道你真的在N109区当过黑猎？你真没吹牛啊？！”
成功撤离了研究大楼的老钱，激动地捶了一下德克斯的后背，他的大嗓门完全没有收力，震得德克斯的耳膜生疼。
“唉，真的，真的，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是你自己不相信啊。”
德克斯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耳朵，在老钱的肩膀上拍了拍，鬣狗听到动静，早就等在了德克斯归来的路上，他张开双臂，和迎面走来的德克斯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哟！老伙计，卧底生活不错啊，肚子上都长膘了啊。哈哈哈！”
“得了吧鬣狗，你羡慕你来啊，这么久没见，你这光头还是那么亮，一点没变啊。哈哈哈！”
“老德！你……你……你是特遣属的卧底？！”
老朋友之间相互损着对方，一旁的老钱瞪大了眼睛，看着特遣属的阵仗，还有那些被控制起来的研究员。
先撤出来的小青年和小虾米他们被警察安排在另一边做着笔录，直到今天，他才好像终于认识了这个相处了十年的同事般，被接二连三的发现震在了原地。
“嗨！老德，看来这里也挺热闹啊，不过感觉零妹妹那里更热闹的样子，来，接稳了啊，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就回去，说不定还能和零妹妹一起狂揍流浪体呢。”
德克斯还没做出什么解释，蝰蛇就带着小森跑出了大楼，他看了一眼特遣属的阵营，知道是自己人，但可能是装坏蛋装久了，见到警察就浑身不自在。
所以他望向了顶楼激烈的战况，把还在昏睡中的小森塞到了德克斯手里，转身就想回到大楼里去。
可他还没走入大门，顶楼的方向就冲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光柱，伴随着卷起的狂风和地面强烈的震动，将蔚蓝的天空溶解出了一个黑色的大窟窿。
“我靠，难道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吗？”
小青年扶着特遣属警车的门勉强稳住了身形，他顺着接连出现的能量啸鸣声，看到了不止研究大楼上出现了红色光柱，还有好几个地方的天空都被那血色的光吞噬成了黑洞，黑洞不断扩大着，仿佛是什么野兽正在享用这个世界一样。
“零———！”
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同时爆开的白芒掩盖了所有人的视线，时间好像瞬间停滞了，在意识流走的最后一刻，宇宙的回声如乐章般响起，将一切的生灵保护在了深空的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