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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从前有个忘川郡 > 第179章 功成身退 南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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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当文渊阁外那几株老槐树再次缀满新绿,继而浓荫如盖时,时光已悄然滑入了嘉靖四十三年的初夏。

这一日,谢珩如同过去近两年的每一个清晨一样,踏入文渊阁那幽深静谧的配殿值房。所不同的是,今日他从书库请出的,是“子部·杂家类”最后几函编号的卷册。当最后一页桑皮纸上的墨迹,被他以工整无比的馆阁体誊录于宣纸之上,同时,神识深处那方浩瀚无垠的“玉简”也轻轻一震,将最后一段信息完美镌刻、补齐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感,如同静水深流,缓缓漫过他的心田。

完成了。

自永乐元年开始编纂,汇集天下文脉的旷世巨着《永乐大典》,其全部内容,此刻已一字不差、一笔不漏地,存在于他的神魂之中。这超越凡俗的“抄录”,耗时近两载,耗费心神无数,终于在此刻,功德圆满。

他轻轻合上手中沉重的楠木夹板,将那最后一函书册与刚刚完成的手抄本并排放在书案上。值房内光线昏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周遭是熟悉的墨香与沉寂。没有激动人心的宣告,没有旁人的见证,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何等艰巨的任务,已然达成。

他静坐了片刻,感受着神魂中那部完整“大典”的沉甸甸的分量,以及一种久违的、目标达成后的松弛感。旋即,他收敛心神,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书案,将笔墨纸砚归位,如同过去无数个散值的时刻一样。

次日,谢珩并未再去文渊阁,而是径直前往翰林院,求见了掌院学士,并递上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乞休疏”。疏文用语恳切,言及自己自入翰苑以来,蒙皇恩浩荡,得预编修《永乐大典》之盛事,深感荣幸。然近年来殚精竭虑于典籍校勘,夙夜匪懈,以致旧疾复发(虚构一无关紧要的病症),精神耗损,体力难支,深恐贻误公务,有负圣恩。故而恳请陛下准予辞官,返乡调理。

这道奏疏很快经由翰林院呈递内阁,继而摆上了皇帝的御案。嘉靖帝对此等微末官员的请辞,大抵不会过多关注,尤其谢珩在疏中提及是因编修《永乐大典》而积劳成疾,更显其“忠勤”,朱笔一挥,便准了所请,并依例给予了少许赏赐以示抚慰。吏部随之办理了相应的致仕文书,注销官籍。整个过程,在庞大的帝国官僚机器中,并未激起丝毫涟漪。

当谢珩拿着那封准予致仕的文书回到家中,将其递给沈清漪看时,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夹杂着些许茫然的神情。她虽不懂官场,却深知夫君这两年为那部“大书”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见他终于决定放下,心中首先是松了一口气。

“夫君……我们不留在京城了吗?”她轻声问道,目光扫过这处他们亲手修缮、经营了近三年的宅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浸透着她的汗水与回忆。

“不留下了。”谢珩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京城虽好,非久居之地。我已辞去官职,此间事了,我们回应天府可好?那里气候温润,市井繁华,胜于北地苦寒。”

沈清漪对北京唯一的留恋便是这个家,但既然是夫君的决定,且是回到她更为熟悉的南方,她立刻便点了头,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期待:“好,我们都听夫君的。应天……确实比这里暖和多了。”

既已决定离去,便需处理京中产业。谢珩通过牙行,很快便将金城坊胡同的这处宅院转手售出。买家是一位南来的富商,看中了这宅院的位置与格局。交割那日,沈清漪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遍,摸着那新糊的窗纸,看着那已开始挂果的葡萄架,还有墙角那几株她亲手栽下的、已然盛放的月季,眼中满是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他们的衣物、书籍、以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仔细打包好。

临行前,谢珩分别去拜访了陈老先生与徐阶。

陈老先生听闻谢珩辞官,颇感意外,连道可惜。“谢相公年轻有为,学问正值精进之时,何故急流勇退?翰苑清贵,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老者痛心疾首,在他看来,谢珩此举无异于自毁前程。

谢珩只是淡然一笑,拱手道:“多谢老先生厚爱。只是晚生才疏学浅,近来又感身心俱疲,恐难当重任,故而思之再三,决意返乡耕读,恬淡度日,亦不负圣贤教诲。”他将理由归于身体与心性,显得超脱而无奈。

陈老先生见他去意已决,知难以挽留,只得长叹一声,赠了他几句“保重身体”、“来日方长”的勉励之语,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再见徐阶时,这位次辅大人的反应则更为微妙。他在书房接见谢珩,神色平静,目光却带着审视。

“谢庶常……不,如今该称谢先生了。”徐阶缓缓开口,“听闻你因疾乞休,老夫甚为挂念。可是在文渊阁修书,过于辛劳所致?”他话语中带着关切,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谢珩在《永乐大典》编修期间的表现,他是知道的,勤奋异常,如今功成身退,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不免让人心生疑窦。

谢珩神色坦然,应对依旧从容:“劳阁老挂心。确是旧疾缠身,精力不济,深恐尸位素餐,故而请归。能参与《永乐大典》编修,得窥先贤智慧,晚生已觉此生无憾,不敢再贪恋权位。”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只谈身体与满足,丝毫不提其他。徐阶凝视他片刻,见其气色虽略显清减,却并无病容,心中疑云未散,但对方去意已决,且理由正当,他也不便强留,更不愿深究一个已无价值的下属的心思。于是便也说了几句场面话:“谢先生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老夫佩服。既然如此,便回江南好生将养。他日若有机缘,再图报效朝廷。”

一番看似恳切实则疏离的对话后,谢珩躬身告退。徐阶望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事已毕,谢珩与沈清漪便带着收拾好的行装,雇好了南下的马车,在一个晨雾迷蒙的清晨,悄然离开了北京城。

马车驶出厚重的城门,将那座汇聚了无数权力、欲望与故事的帝都远远抛在身后。初时道路两旁尚是北地平原的辽阔景象,村庄疏落,黄土漫漫。沈清漪忍不住频频回首,直到那巍峨的城楼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怅然若失。

“可是舍不得那宅子?”谢珩揽住她的肩,轻声问。

沈清漪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嗯……那葡萄架今年结的果一定很甜,月季也开得正好……还有我们新糊的窗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眷恋。那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情感。

谢珩紧了紧手臂,温言安慰:“无妨,到了应天,我们再寻一处更好的院子,依旧种上葡萄和月季,由着你布置。”

随着马车南下,景致逐渐变化。过了黄河,进入山东、南直隶地界,天气明显暖湿起来。田野变得青翠,河网密布,舟楫往来,白墙黛瓦的江南水乡风貌开始显现。沈清漪的心情也随着熟悉的南方景致而渐渐开朗起来。她指着窗外掠过的桑林、稻田、还有那些穿梭于河道中的乌篷船,兴奋地跟谢珩说着儿时在柳溪村见过的类似景象。

“夫君你看,那边的船和咱们来时在运河上坐的好像!”

“这里的稻子长得比北边的好呢!”

“天气真的暖和多了,风吹在脸上都不疼了。”

她的欢快感染了谢珩,让他也暂时从那份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沉静中脱离出来,含笑看着她,耐心地为她解答各种好奇的提问。

旅途虽漫长,但因归心似箭,且沿途南方风光旖旎,倒也不觉枯燥。当马车最终驶过聚宝门,再次踏入应天府那熟悉的、带着秦淮河水汽与市井喧嚣的空气中时,已是夏末秋初。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留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街巷间人流如织,灯火初上,画舫笙歌隐隐可闻。相较于北京的政治肃杀,南京更多了几分繁华与慵懒。

沈清漪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离开时的忐忑与对北京小院的不舍,此刻已被归家的安心与对未来的憧憬所取代。她紧紧握着谢珩的手,轻声道:“夫君,我们回来了。”

谢珩看着她眼中重新焕发的神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新的生活,即将在这座六朝金粉之地,悄然展开。而他那藏于神魂之中的、关乎忘川安稳的秘密,也将随着他的归来,寻得最终的归宿。尘世的任务,至此,方算真正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