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枚冰冷的魔石,幽砚如同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惴惴不安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扭曲的期盼,回到了桃源居。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珩,见他依旧端坐于书案之后,神情专注地批阅着文书,似乎并未察觉她方才的短暂离开以及身上的任何异常,心中才稍稍安定,但那份因欺骗而产生的细微刺痛感,却难以完全忽略。
她默默走到自己的小书案前,开始处理那些积压的、相对简单的文书分类工作。起初,她并未主动去激发那魔石的力量,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做事。然而,当她面对一份关于忘川某处边缘地带出现小型怨灵聚集、滋扰附近灵植生长的报告时,一股烦躁和不耐悄然升起——若是往日,她要么需要请示谢珩,要么就得自己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前去处理,效率低下。
就在这时,怀中的魔石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凉意透过衣物传来,同时,一段关于如何更高效净化低等怨灵的信息碎片,如同本能般浮现在她的脑海,甚至包括几种她此前并未熟练掌握的净尘仙诀的改良运用方式。
幽砚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那份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务的渴望终究占据了上风。她尝试着按照那信息指引,暗中调动起一丝微薄的仙力,指尖在文书上看似无意识地划过。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对于仙力的操控也精准了许多。原本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梳理清楚并提出初步处理方案的事务,她竟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便完成了一份条理清晰、措施得当的回复草案,甚至还在旁边附上了优化相关区域防护阵法的简易思路。
她将草案递给谢珩过目。谢珩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抬眼看了看她:“思路清晰,考虑周详,进步不小。”
虽是平淡的赞许,却让幽砚心中一阵狂喜,仿佛久旱逢甘霖。这魔石……似乎真的在帮助她!
初尝甜头后,幽砚对魔石的依赖与信任,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
此后数日,她开始更加主动地、试探性地借助魔石的力量。她发现,这魔石并非直接赋予她新的能力,而是如同一个无比强大的辅助器,能够极大地增幅她自身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以及对仙力的微操掌控。同时,它似乎还蕴含着某种对负面能量的天然压制与洞察力。
当金戈馆传来消息,演武场附近有因名士们演练时逸散的煞气凝聚成了小型的“煞魔”,干扰训练时,不等霍去病等人请谢珩出手,幽砚便主动请缨。
她来到演武场,感受着那翻滚的、充满暴戾气息的暗红色煞气团。暗中沟通怀中的魔石,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全身,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黑芒,那煞魔的能量核心与流动轨迹便清晰地呈现在她“眼”中。她并未使用什么高深的仙法,只是将自身净化类的仙诀,通过魔石增幅后,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和频率施展出来,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切入煞魔的能量节点。
只见道道清辉从她指尖迸发,如同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咆哮的煞魔层层束缚、分解,不过片刻功夫,那令人不适的暴戾气息便消散于无形,演武场重归清朗。整个过程举重若轻,效率之高,让一旁观战的霍去病都忍不住挑了挑眉,破天荒地对她说了句:“小丫头,有点本事。”
幽砚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谦逊,只是微微颔首,但怀中那魔石传来的、仿佛赞许般的微弱暖流,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所行之路的正确。
又有一次,宋应星先生在忘川河畔的试验田遇到难题,他引入的一种改良灵谷与忘川本土的土壤灵韵产生了轻微排斥,导致秧苗生长迟缓。宋应星对着那些蔫头耷脑的秧苗愁眉不展,翻阅了诸多典籍也未找到完美解法。
幽砚路过时,被宋应星拉住询问是否见过类似情况。她本对农事一窍不通,但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秧苗上时,怀中的魔石再次传来波动。这一次,并非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极大地强化了她的感知力。她仿佛能“听”到土壤中灵韵细微的呜咽,能“看”到秧苗根系与土壤能量流之间那不畅的节点。
她凭着这种被强化的直觉,结合自己有限的草木知识,试探性地建议宋应星在田埂特定方位埋设几种常见的、具有调和灵韵作用的低阶灵草,并稍微调整灌溉用水的引流路线。宋应星将信将疑地照做了,结果不过两日,那些秧苗便重新焕发生机,长势甚至超过了预期!宋应星大喜过望,连连称赞幽砚“观察入微,心思灵巧”,还特意送了她一小盒自己新制的、能安神醒脑的灵植香丸。
类似的例子越来越多。帮助黄道婆快速分析出一种新织法导致断线频繁的问题根源;在百家书院协助管理典籍的仙吏快速定位一批年代久远、标识模糊的竹简所属类别;甚至有一次,通衢宝阁出现了一件带有隐蔽诅咒的流拍法器,也是幽砚“偶然”发现并及时提醒,避免了可能引发的麻烦。
她处理事务的效率越来越高,手段也越来越精准老练,甚至偶尔能提出一些让谢珩都微微侧目的、颇具巧思的见解。忘川的名士们渐渐发现,谢使君身边这位原本有些懵懂、时常需要指点的小仙吏,似乎在短时间内成熟干练了许多,变得愈发可靠。
谢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确实注意到了幽砚的显着进步,最初是欣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欣慰之中,渐渐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
她的进步太快了,快得有些不合常理。而且,她身上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其隐晦的、与他认知中她的本源力量略有不同的气息,那气息冰冷而古老,虽然被她自身的灵韵掩盖得很好,但如何能完全瞒过他?
他曾看似随意地问起过她近日修行可有心得,幽砚只含糊地回答说可能是近日处理实务多了,有所感悟。谢珩没有深究,但那缕疑虑的种子,已然埋下。他深知修行之道,欲速则不达,如此迅猛的进步,背后必有缘由。只是这缘由,他尚未看透。
而幽砚,则完全沉浸在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满足感中。每一次成功地运用魔石的力量解决问题,得到谢珩或多或少的肯定,或是名士们赞许的目光,都让她心中的那份不安与愧疚被冲淡一分,对魔石的依赖则加深一分。
她抚摸着怀中那似乎与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的冰冷石头,感受着它带来的力量与“智慧”,心中对鬼王的话更加深信不疑。看,只要拥有力量,她就能做到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就能让使君和名士们刮目相看!她似乎正朝着那个“能让谢珩正视自己”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然而,她并未察觉,在她频繁动用魔石力量的同时,那石头内部暗紫色的脉络搏动得愈发有力,颜色也似乎更深沉了些。它贪婪地汲取着她每一次使用力量时逸散的情绪波动——那份渴望被认可的执着,那份得到赞许后的喜悦,以及那份深藏心底、日益炽烈的、对谢珩的爱慕与占有欲。
这些情感,对于这枚源自至邪深渊的魔石而言,正是最甜美的养料。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感知的黑色纹路,开始如同活物般,顺着与她身体接触的地方,悄然向着她的心脉深处蔓延。
潜流,已在平静的湖面下暗自汹涌。幽砚站在看似越来越光明的前路上,却不知自己正踏在一条通往未知危险与毁灭的悬崖边缘。而那枚被她视为希望之钥的魔石,正无声地狞笑着,等待着一个彻底吞噬她、并搅动整个忘川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