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总医院的特殊病房里，阳光透过铁栅栏，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祝焱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窗边，拿起一份送进来的报纸。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如同一个个重锤，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徐蚌会战国军精锐尽丧，长江防线岌岌可危】 【北平和平解放在即，傅作义将军与我方密谈】 【蒋某人再次发表“引退”文告，政府迁往广州】
“完了……全完了……”祝焱喃喃自语，报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他脸色灰败，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彻底熄灭。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想起了海辰当初的劝降：“别再替蒋介石卖命……赶快投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可惜，他当时被野心和怨恨蒙蔽了双眼。
如今，就算海辰履行承诺，最后真的放了他，他又能去哪里？天下虽大，却已无他容身之处。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烈士家属，绝不会放过他。他这条命，早已是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祝焱抬头一看，瞬间愣住了——竟然是他的妻子苏婉和儿子祝宇！
苏婉穿着一身干净但略显旧色的蓝布旗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祝宇则长高了不少，脸上也有了血色，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们看着祝焱，眼神复杂，有关切，有陌生，也有挥之不去的羞辱。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祝焱声音沙哑，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众叛亲离，家人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是……是夜司令派人接我们来的。”苏婉低下头，声音很轻，“他一直……一直瞒着你，悄悄接济着我们娘俩。每个月都有人送钱送米来，说是……说是你的补助金。”
祝焱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眼睛。
祝宇在一旁补充道：“阿妈现在在南市场开了个豆腐坊，生意挺好的。最大的主顾……就是东北军后勤食堂的王老板，他每天都来订很多豆腐。”
连手术费……都是他出的？祝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那条，永远无法恢复的瘸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己一次次地阴谋刺杀他，只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他却……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家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瞬间淹没了他。
“海辰……他……为什么”祝焱喉咙哽咽，无法理解。一直以为海辰是个伪君子，惯会笼络人心，没想到他居然以德报怨。
看着妻子眼角的皱纹和儿子逐渐成熟的脸庞，祝焱百感交集。他拉过祝宇，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嘱咐道：“小宇，你长大了。记住爹的话，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走正道！千万别……千万别学爹赌博！那玩意害人害家！爹就是被它和这乱世迷了心窍，才落到这步田地……你要争气，要好好孝顺你妈……”
祝宇看着父亲憔悴悔恨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异样的脚步声，不同于往常护士的节奏。祝焱在军旅多年，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猛地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正推着治疗车走来，但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完全不像医生，而且右手似乎藏在车底下！
电光火石间，祝焱立刻明白了——是灭口的！国民党那边知道他没死，还被抓了，怕他吐出更多秘密，派人来清理门户了！
“有刺客！！”祝焱用尽平生力气，猛地指向门外，对守在外面的卫兵嘶声大吼：“特务！化妆成大夫！”
他的吼声如同警报！门外的卫兵瞬间警觉，立刻拔枪！
几乎同时，门被猛地撞开！那名假医生手中的治疗车被狠狠踹向卫兵，同时他手中赫然出现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噗！噗！”两声闷响，一名卫兵肩膀中弹，闷哼倒地！
假医生动作极快，枪口瞬间调转，瞄准了闻声从隔壁冲出来的王简！王简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靠在床边的祝焱，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大吼一声：“王简！”猛地将自己沉重的身躯连同那根拐杖，嗖的一下子扑向了那名假医生！
“砰！”子弹射出，却因为祝焱的冲撞而打偏，深深嵌入墙壁。
祝焱死死抱住刺客的腰，对着王简大喊：“王队长！抓活的！”
假医生又惊又怒，试图挣脱，子弹射中在祝焱的背上！随即用枪托狠狠地砸得祝焱头破血流，却死不松手，如同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气力为王简创造机会。
王简和另一名卫兵趁机扑上，迅速制服了那名刺客，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毒自尽。
混乱中，海辰带着大批警卫匆匆赶到，显然是接到了报告。他看到病房内的景象，尤其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的祝焱，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海辰快步上前，蹲下身，扶起祝焱：“祝焱！撑住！军医！快叫军医！”
祝焱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海辰，脸上露出极其复杂、混合着痛苦、悔恨、解脱的笑容。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
“海…海辰……”他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对…对不起……我……欠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海辰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临终的遗言： “来世……来世……我们……不做敌人了……做，朋友……”
话音落下，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气息断绝。
病房内一片寂静。苏婉和祝宇扑上来失声痛哭。
海辰缓缓放下祝焱的遗体，站起身，脸色沉痛而复杂。他看着这个纠缠了半生、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手，最终却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最后，死的像条汉子！
他对王简沉声道：“厚葬他。以……友军将领的规格。保护好他的家人。”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个被抓获、面目狰狞的特务，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把他带下去！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是谁，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以失败告终，一个罪恶累累的灵魂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善与义，用自己的死，换取了良心的片刻安宁，也为生者留下了无尽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