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在顾凡身后缓缓合拢。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哐当”巨响，他与外面的废墟世界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包裹了他。
但这次，没有腐朽和血腥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消毒水与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干爽而冰冷。
和之前镇妖司图书馆那股陈腐的气息，截然不同。
顾凡没有动，裂地境的罡气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铺满了周身百米的范围。
没有敌人。
没有陷阱。
甚至连一丝灰尘的流动都没有。
这里干净得过分。
他抬起手，一缕微弱的罡气在指尖凝聚成光球，照亮了四周。
他正站在一个宽阔得有些夸张的大厅里。
地面是用整块的黑色岩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他和他指尖的光。
穹顶高耸，由一根根巨大的立柱支撑，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
而在大厅的两侧，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被固定在墙壁上的巨大骸骨。
一具形似巨蟒，骨骼却呈现出金属质感，头骨上还残留着一个巨大的拳印。
一头状若雄狮，肋骨却如同刀锋般向外翻卷，每一根都闪烁着寒光。
还有一只翼展超过二十米的飞禽骨架，每一片骨骼都晶莹剔-透，却从中断裂。
全是妖兽的骸骨。
而且，从它们骨骼上残留的气息判断，生前无一不是超凡境以上的强大存在。
这里不是战场遗迹。
这里是功勋展览馆。
镇妖司是与妖物同归于尽，尸骨混杂。
他这个斩妖司……是把敌人做成标本，挂起来当军功章了？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顾凡收起指尖的光芒，迈步向大厅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穿过主厅，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不再是骸骨，而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间。
“炼丹房”、“铸兵阁”、“演武堂”……
门牌上的字迹古朴有力，但房间的门却是由合金打造，上面还带着电子密码锁。
古典与科技的诡异结合。
顾凡一路走过，罡气不断地探入这些房间。
空的。
所有房间都是空的。
炼丹炉是冷的，铸兵台是暗的，演武堂里没有任何气血波动的痕迹。
整栋建筑，就像一个刚刚完成大扫除，等待员工入住的崭新办公楼。
透着一股诡异的“新”。
这陷阱……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连个跳出来吓人的小怪都没有，差评。
他继续向前，直到走廊的尽头。
一扇与众不同的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扇门更加厚重，材质非金非木，通体漆黑，门上没有任何锁具，只有一个模糊的标识。
档案室。
顾凡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里面。
他伸出手，罡气凝聚，准备暴力破门。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那扇门上，一道柔和的红光亮起，从上到下扫描过他的全身。
“身份识别中……基因序列匹配……气血波动吻合……”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响起。
“权限确认：初代司主。欢迎您的归来，顾凡司主。”
门，应声向两侧滑开。
露出一个同样漆黑的，深不见底的通道。
顾凡整个人僵在原地。
初代司主？
我？
还他妈带点名的？
这剧本是谁写的，给我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量身定做的局。
对方不仅知道他在现实里创立了斩妖司，甚至连他的基因、气血这种核心数据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监控了，这是把他切片研究了。
愤怒和屈辱之后，涌上来的，却是一种荒诞到极点的无力感。
跑不掉，躲不过。
那就只能往前走。
他倒要看看，这个自称是他公司的“档案室”里，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顾凡面无表情地踏入通道。
身后的门再次关闭。
通道不长，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不是他想象中堆满纸质卷宗的仓库。
而是一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圆形大厅。
无数蓝色的数据流在半空中交织成网，中央的平台上，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蓝色光球。
在他踏入的瞬间，整个大厅的设备同时亮起。
中央的光球停止旋转，投下一道光束，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虚拟的操作界面。
一行大字浮现在界面顶端。
【斩妖司·最高绝密档案库】
紧接着，一个档案被自动打开，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标题：《初代司主·顾凡·生平纪要》
顾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查户口本查到自己头上了。
他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划过，档案开始向下滚动。
“新元元年，顾凡于首都国防大学创立斩妖司，立‘斩尽天下妖，护我人族安’为司训。”
“同年，纳指挥使秦风、石磊、苏晚晴，后勤总管赵瑞，指挥同知于刚，是为斩妖司初代目核心。”
屏幕上，甚至还出现了秦风、石磊他们几个略显青涩的虚拟头像。
这他妈……
连我那几个还没过实习期的室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档案继续向下。
“新元二年，司主顾凡破超凡，入裂地，于东海之滨，斩杀裂地境大妖‘鬼面海马’，扬我人族神威。”
“新元五年，司主顾凡破裂地，入踏空，西出函谷，一人一剑，荡平盘踞昆仑墟的‘百目魔蛛’一族。”
“新元十年，司主顾凡破踏空，晋尊者境。于泰山之巅熔炼九座气血熔炉，天地为之变色。是为人族绝世天骄。”
顾凡麻木地看着。
裂地，踏空，尊者……
档案上记录的，是他未来十年的人生轨迹。
每一步，都清晰得可怕。
他就像一个还没上映的电影的主角，提前看到了自己被剧透得一干二净的剧情简介。
而且，还是个龙傲天爽文剧本。
可他一点都爽不起来。
只觉得浑身发冷。
档案还在继续。
“新元十二年，南疆十万大山，北境无尽冰原，西域流沙之海，同时出现三头尊者境大妖，祸乱人间，生灵涂炭。人族危在旦夕。”
“司主顾凡佩‘镇龙’剑，孤身出战。”
“三月后，司主于昆仑之巅，剑斩三尊。此战过后，力竭失踪，生机未卜。”
档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同年，指挥使苏晚晴，于废墟中寻得‘镇龙’断剑，继任第二代司主之位。立血誓，必寻回初代，永镇华夏。”
苏晚晴……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凡事都追求完美的冰山。
她接了我的班？
顾凡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继续向下滑动。
接下来的内容，变成了编年体的简史。
“新元六十年，第二代司主苏晚晴晋升尊者巅峰，与妖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人族迎来百年和平。”
“新元一百八十年，第三代司主石磊，率军收复西域全境。”
“新元三百年……”
一代又一代的司主，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斩妖司，在他的朋友，以及他朋友的后人们手中，守护了华夏数百年。
直到……
档案的滚动，猛地停了下来。
所有的数据流都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一行血淋淋的大字，仿佛要从屏幕里渗出来。
“新元874年，界外之门于月球背面洞开，妖兽皇降临。”
“记录……中断。”
嗡。
整个虚拟屏幕，连同大厅里所有的光芒，在这一刻，尽数熄灭。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再次降临。
妖兽皇。
又是这个词。
和武道历史中，终结了涅盘时期的那个存在，是同一个吗？
界外之门又是什么鬼东西？
新手教程强制结束，直接把最终boSS的设定集拍脸上了？
顾凡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个陷阱的目的达到了。
对方用一份真假难辨的“未来史”，给了他一个看似光辉万丈，实则早已注定结局的剧本。
他所有的努力，他朋友们的奋斗，斩妖司数百年的守护……
最终，都在“妖兽皇降临”这六个字面前，化为泡影。
记录中断。
这意味着，在那之后，连记录历史的人，都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绝望，试图从他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但下一秒，就被他强行掐断。
“操。”
一声低低的，压抑着无尽怒火的骂声，在死寂的档案室里响起。
“玩儿我？”
“你觉得，给老子看个bE结局，老子就会认命了？”
顾凡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却仿佛能看到，在那无尽的黑暗之后，有一双眼睛，正在漠然地注视着他。
“你等着。”
“不管你是天，是神，还是什么狗屁妖兽皇。”
“这个剧本，老子他妈的……不认！”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扭曲，崩塌。
熟悉的天旋地转感再次袭来。
他又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