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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寅时刚过。

密云行在的灯火便在沉睡中点亮,人声、马嘶、车辕转动声交织,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圣驾即将启程,前往下一个驻跸点。短暂的休整结束,旅途的尘埃再次扬起。

胤禑早已起身,换上便于行动的靛蓝色行服袍,外罩一件挡风的石青色马褂。

青禾、翠喜、王进善、张保等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炕上的铺盖卷起,熏好的衣服叠好,洗漱用具归入箱笼,连胤禑喝了一半的茶叶罐子都仔细封好。

一切都需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成便于移动的状态。

“药箱!药箱放在最上面那辆车里,务必稳当!”青禾哑着嗓子叮嘱王进善,自己也抱着一个装满胤禑贴身衣物的包袱快步走向马车。

清晨的凉气吸入肺腑,却驱不散一夜未歇的疲惫。

车驾再次汇入庞大的队伍,驶离密云县。这一次,道路不再如京郊那般平坦。官道穿行于燕山余脉的丘陵沟壑之间,路面变得崎岖不平。

车轮碾过碎石坑洼,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车内的人如同被塞进了筛子,五脏六腑都跟着晃荡。

车帘必须放下,否则尘土便会无孔不入地灌进来。

饶是如此,带着土腥味的细密灰尘还是透过车帘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入车内。

很快,车厢内便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土雾。青禾用湿帕子捂住口鼻,依旧觉得鼻腔干涩发痒。

胤禑也皱着眉,不时用手扇开眼前的浮尘。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车外的气味。

成千上万马匹、骡驴、骆驼组成的庞大队伍,在行进中不断排泄。

浓烈的牲畜粪便味,混合着人和牲畜身上蒸腾出的汗馊味,被车轮碾碎、被马蹄扬起,在干燥的春风里发酵、弥漫,形成一股浓烈刺鼻的浊流,令人作呕。

这气味透过车帘,顽固地钻进车厢,与尘土混合,粘在人的头发、皮肤、衣服上,挥之不去。

青禾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薄荷脑油的小瓶递给胤禑:“主子,闻一闻这个,能好些。”

她自己也在帕子上倒了一点,深深吸了一口,清凉辛辣的气息直冲头顶,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她望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尘土和模糊晃动的马匹轮廓,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和谐号动车……真的很刚需啊!三百公里时速,平稳安静,窗明几净……

这念头一闪而过,带着浓烈的讽刺和无力感,旋即被更猛烈的颠簸打断。

午间歇马时,众人皆灰头土脸。

胤禑跳下车,用力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呛得咳嗽了几声。青禾赶紧递上温水让他漱口。

午膳依旧是简单的干粮和热汤面,在旷野的风沙中吃得格外艰难。

连一向活泼的胤礼,此刻也蔫蔫地靠在他的嬷嬷身边,小脸沾满了尘土,没什么胃口。

经过一整日的颠簸跋涉,黄昏时分,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二个重要驻跸点,遥亭。

遥亭地处长城关口附近,比密云更显边镇风貌。低矮的土城墙饱经风霜,城内房屋大多低矮粗犷。

圣驾及核心随员依旧驻跸于城外早已预备好的行在,但此地驻跸时间稍长,定为三日。

消息传来,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连日的疲惫似乎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胤禑分到的住处比密云时宽敞了些,是一个带有独立小院的厢房群。青禾带着人熟门熟路地开始安顿,虽然依旧忙碌,但有了密云的经验,手脚麻利了许多。

铺炕、归置物品、准备热水,有条不紊。

“主子,听说这遥亭镇虽小,但因地近关口,市集倒有些塞外的稀罕玩意儿,颇为热闹。”张保兴致勃勃地说。

胤禑刚用热水擦洗过,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常服,正坐在窗边喝茶祛除满身尘土,闻言眼睛一亮:“是吗,那咱们出去逛逛?”

“保管没错,奴才方才听管事的公公说的!”张保肯定道。

第二日午后,得了康熙默许,几位年幼的皇子在侍卫的严密扈从下,策马前往离行在不远的遥亭镇市集,算是难得的放风。

胤禑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穿着便于骑行的石青色行服袍,足蹬薄底快靴,显得英姿勃勃。

张保骑着马跟在边上。

青禾、翠喜等人则步行跟随。

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也一同前往,胤礼由一名精壮的侍卫抱着同乘一匹小马。

一行人策马行至镇外一处小山坡上。

胤禑勒住马缰,极目远眺。只见长城如一条苍劲的灰色巨龙,蜿蜒起伏于崇山峻岭之间,雄浑壮阔。

山风猎猎,吹拂着少年们的衣袍,带来混合松脂和草莽气息的凛冽空气。

脚下是熙熙攘攘的遥亭镇,低矮的房屋,飘扬的酒旗,攒动的人头尽收眼底。这辽阔的景象,与紫禁城的四方天截然不同,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十五哥!你看那边!”胤礼被侍卫抱下马,指着山坡下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色野花,兴奋地喊道,“那花好大!像不像宫里的芍药?”

胤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花朵形似芍药,但花瓣更厚,颜色是深紫近墨,在灰黄的山坡上显得格外妖异。

“是不一样,许是塞外的野花。”他驱马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

张保也指着远处草丛里窜过的一只拖着长尾巴的灰褐色动物:“主子快看!那是什么?像狐狸又不像!”

“那是獾子!”旁边一个本地侍卫笑着解释,“这山里多着呢,皮毛不错,就是味儿冲。”

胤禄则对路边一块布满奇异螺纹的石头产生了兴趣,下马捡起来仔细端详。

少年们暂时忘却了宫闱的沉闷与旅途的劳顿,在陌生的边镇山野间,被新奇的风物所吸引,发出阵阵惊叹与欢笑。

青禾跟在后面,看着胤禑脸上纯粹的好奇与兴奋,也觉心头一松。

这片刻的自由与开阔,对久困深宫的人来说,是难得的慰藉。

市集上,胤禑给王嫔挑了块造型奇特的木化石,又给青禾她们买了些当地特色的山核桃,回到行在已是傍晚。

晚膳时分,胤礼却蔫了。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小脸皱成一团,没什么精神。

“小十七,怎么了?不舒服?”同桌用膳的胤禄关切地问。

胤礼瘪着嘴,捂着肚子:“肚子疼……咕噜咕噜叫个没完……”话没说完,他突然跳下椅子,捂着屁股就往外跑,伺候他的嬷嬷慌忙跟上。

“怕是吃坏了东西!”张保小声道。

胤禑也放下筷子,面露担忧。小十七年纪最小,身子骨也不算顶结实。

果然,接下来一个多时辰,胤礼那边就没消停过。嬷嬷跑进跑出,脸色焦急。隐约能听到胤礼带着哭腔的哼唧声。

青禾在自己屋里整理东西,听着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眉头紧锁。

腹泻……在医疗条件简陋的行营里,对尚未长成的少年来说可不是小事。

随行的太医自然会被请去,但太医的方子……她想起太医院那些动辄“调理脾胃”、“固本培元”的温吞药方,见效未必快。

胤礼小萝卜头似的可爱模样,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科室里那些生病的孩子,心头一软。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她不敢贸然出头,更不敢质疑太医,只能做些不起眼的小动作。

她悄悄叫来翠喜:“翠喜,你去小厨房,找些干净的粳米来,不要多,一小把就行。再找个干净的小铁锅,别让人看见。”

翠喜虽不明所以,但对青禾的医术早已信服,立刻照办。

青禾拿到粳米,在屋外避风处找了个角落,用带来的小炭炉生起微火。

她将粳米倒入干净的小铁锅,用木勺不停地翻炒。米粒在锅中翻滚,渐渐变得焦黄,散发出带着糊味的独特焦香。

“青禾,你这是做什么?”翠喜好奇地问。

“炒焦米。”青禾低声道,“性温,能吸附湿气,止泻。待会儿用开水冲了,就是焦米汤,温和不伤胃。”这是民间对付小儿腹泻的简易法子,安全有效。

炒好焦米,她又拿出一个苹果,削去皮切成薄片,放在小碗里,隔水蒸得软烂。“蒸熟的苹果肉也有收敛作用,能缓解腹泻。”

做完这些,她将焦米和蒸好的苹果泥分别用干净的小碗装好,交给翠喜:“你悄悄送去十七爷院里,交给他的嬷嬷。就说……是咱们老家对付小孩子拉肚子的土方子,温和,可以当水喝、当零嘴儿吃,不碍着太医的药。”

翠喜会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东西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翠喜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送过去了!嬷嬷起初还犹豫,我说是老家方子,好多孩子用过,她才收了。刚去看了一眼,十七爷喝了小半碗焦米汤,说嘴里有糊香,倒不闹着嫌苦了,这会儿安静些了。”

青禾松了口气:“那就好。但愿能让他舒服点。”

第二日清晨,胤礼的嬷嬷特意过来道谢,说小阿哥昨夜安稳多了,早上起来精神也好了些,直嚷着还要喝那个“香香的糊糊水”。

嬷嬷还带了一小包宫里带来的奶皮子给翠喜:“一点心意,姑娘拿着。”

翠喜推辞不过,收下了。

胤礼也跑过来,虽然小脸还有点白,但眼睛亮晶晶的,看到青禾,竟主动跑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谢谢青禾姐姐的糊糊水!甜甜的!”

青禾弯腰笑着摸摸他的头:“十七爷好了就好。那糊糊水可不能多喝,得听太医和嬷嬷的话吃药。”

“嗯!”胤礼用力点头,又好奇地看了看青禾,“青禾姐姐,你身上有药香,和太医爷爷一样!”小家伙的鼻子倒是灵。

胤禑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带着笑意。

他虽不知其中细节,但见胤礼好转,又亲近青禾她们,心中也觉宽慰。

塞外行营的短暂驻跸,因为这个小插曲,竟也生出几分琐碎而温暖的烟火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