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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正房明间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屋内收拾得窗明几净,角落里的香炉正缓缓释放着淡淡檀香。

锦书手持一把柔软的雉鸡羽长柄掸子仔细地拂去多宝格上古玩玉器的浮尘,遇到细小的雕刻缝隙,她便停下来用小毛刷小心地清理。

兰穗则负责整理胤禑平日看书习字的大案,她先将散落的几本书籍按大小厚薄理齐,归置到一旁的书架上。又收拢了写过的字纸,仔细查看是否有重要内容,若只是寻常习作,便暂收入一个藤编的字纸篓,晚些时候再统一处理。

案上的端砚、笔洗、笔架、镇纸等一应文具,她都逐一用湿布擦拭干净,再按原样摆好,连毛笔的朝向都一丝不差。

青禾拿着一本册子,正在核对今日各处需要领用的物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众太监宫女各司其职,默契无声。

十五阿哥胤禑在卯时正刻便已经起身准备出门。

福晋伺候他穿上一件宝蓝色江绸蟒袍,腰间系上黄带子,显得十分精神。一顶镶碧玺珠子的暖帽搁在一旁,预备一会用完早膳出门时戴。

康熙朝开府成婚的皇子便算正式成年,需参与政务。

成年皇子常被分派到六部、理藩院、内务府等处学习行走,或奉命办理一些具体的差事,如稽查旗务、督修河工、审理案件等,既是锻炼,也是皇帝考察儿子的方式。

胤禑如今便在户部跟着一位老郎中学习核销账目,虽非要职,却也需日日点卯,谨慎当差。

福晋陪着用过简单的早膳,他便匆匆出门了。

送走胤禑,正院一时更显安静。青禾等人轻手轻脚撤下膳桌,又开始忙各自手头上的活计。

过了一会儿,福晋身边的大宫女瑞珠过来传话:“福晋请青禾姐姐过去说话。”

青禾忙将册子交给一旁的小宫女,又理了理衣襟袖口,跟着瑞珠往福晋的正房走去。

福晋的卧室暖意融融,一踏进去便闻到浓浓的脂粉和头油香气,瓜尔佳氏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件秋香色缎绣折枝花卉的衬衣,外罩湖蓝色缂丝镶边坎肩,还未上大妆,头发松松地挽着。

另一个大宫女金盏正拿着一把犀角梳小心翼翼地为她通发。金盏看着约莫十七八岁,和瑞珠一起,都是瓜尔佳氏从家里带来的,一家子都是瓜尔佳氏的包衣奴才,哥哥在步军营当差,家世清白可靠。

边上站着的是绣屏,此刻正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白玉盒子和瓷瓶,里头像是装着玫瑰胭脂、玉容膏一类。绣屏年纪稍小些,看着好像是个活泼的,她家里是瓜尔佳氏母亲陪嫁铺子的伙计,也算是家生奴才。

两位陪嫁妈妈此刻也在一旁伺候着。

年纪大些的是李嫲嫲,表情严肃,她是瓜尔佳氏的乳母,男人早逝,儿子如今在瓜尔佳氏陪嫁的田庄上做管事,是福晋真正的心腹。

胖胖的是赵嫲嫲,脸上总带着笑,负责管理福晋的衣裳首饰,她的女儿嫁给了瓜尔佳氏陪嫁当铺的二掌柜,底气十足。

青禾悄悄进来,见着福晋身边的几大护法,窒息了一瞬。瓜尔佳氏从镜中看见她,便对她微微一笑:“青禾来了。”

青禾连忙上前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

“快起来。”瓜尔佳氏语气十分温和:“前几日事多忙乱,一直没能得空好好谢谢你,那日......多亏你机敏,才免了一场大祸。”

“福晋言重了,奴才不敢当。奴才只是尽本分。”

瓜尔佳氏对赵嫲嫲试了一个眼色。赵嫲嫲会意,从一旁的多宝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银鎏金点翠梅花耳坠,做工精巧,翠羽颜色鲜亮。

“一点小玩意儿,不值什么,你拿着玩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瓜尔佳氏说道。

青禾看了一眼,欣喜万分,这可不是不值什么的小玩意儿。此刻她正缺钱,赏赐多多益善。她再次蹲身行礼:“奴才谢福晋厚赏。”

然后恭敬地双手接过锦盒,触手微沉。

“你是个得用的,往后院里的事,还要你多尽心。”瓜尔佳氏又勉励了几句。

青禾嘴上应着“奴才必定尽心竭力”,心里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耳坠好像没有内务府的标记?看工艺像是宫外银楼的作品......点翠完整,银质厚实,鎏金也亮。估计能当个五两,不不不,甚至十两银子?这下距离二百二十两又近了一大步!

她越想越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竟一时没留意瓜尔佳氏后面又问了句什么关于书房日常用度的话。

瓜尔佳氏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回音,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青禾?”

“啊?......福晋恕罪!”青禾猛地回神,脸上唰地一下红了,赶紧低下头,“奴才......奴才刚才想着福晋的赏赐太过贵重,一时走了神,没听清福晋吩咐,请福晋责罚。”

天呐天呐天呐,开小差的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

瓜尔佳氏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倒是笑了:“无妨。看来这赏赐你是真喜欢。”她只当青禾是小女儿家得了心爱首饰的欢喜,并未多想,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青禾这才凝神仔细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瓜尔佳氏便让她退下了。

捧着锦盒退出正房,青禾的心还在砰砰跳,既为意外之财,也为自己的失态后怕。

她一走,屋内的气氛便微妙起来。

李嫲嫲一边将一支赤金簪子递给金盏为福晋簪上,一边慢悠悠地开口。

“福晋,这青禾姑娘......瞧着是个伶俐人。只是,她到底是在阿哥所里就伺候爷的老人了,情分不同一般。如今又立了功,得了爷的青眼......福晋您宽厚待她是好的,但也还需有些分寸才好。”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宫女资历深,又得男主子看重,恐怕比那位摆在明面上的舒兰格格更难拿捏。

赵嫲嫲也凑趣道:“可不是嘛,方才谢赏时那眼神亮的......可见是个心思活的。福晋您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凡事多留个心总没错。”

瓜尔佳氏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新簪上的簪子,没说话,只是原本含着浅笑的嘴角微微抿紧了些。

她刚经历了一场风波,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嫲嫲们的话在她心里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正在这时,小丫鬟在门外禀报:“福晋,舒兰格格来请安了。”

门帘掀开,舒兰格格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旗袍,扶着春熙的手走了进来,仪态端庄温婉。

春熙行礼问安时,眼风扫过屋内众人,恰好将福晋若有所思的神情和两位嫲嫲略带担忧的眼神收入眼底。

方才在门外隐约听到了青禾、阿哥所、老人、留心等几个零碎的词,她面上恭谨如常,心中却是一动。福晋对青禾起了疑忌之心?这倒是个有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