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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畔偶遇太子归来,听松院里便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

胤禑草草用了晚膳,青禾特意做的爽口凉拌藕片和鸡丝银芽他也只动了几筷子,便推说没胃口。

他早早摒退了众人,只留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在炕桌上,自己则面朝里躺在铺了竹簟的炕上,薄薄的湖色绫被只盖到腰间。

窗外,热河泉眼翻涌的咕嘟声和万壑松风方向的松涛声交织传来,更添几分烦闷。

青禾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撤下,与翠喜在外间值夜的小炕上相对而坐。

殿内异常安静,只听得胤禑偶尔翻身时,竹簟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青禾心里也沉甸甸的,太子的反复无常和胤禑的消沉,都像一块石头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她想出去透口气,但宜妃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在,且深知行宫规矩森严,尤其在这敏感时期,宫女随意走动是大忌。

“翠喜,”青禾压低声音,打破了沉默,手里捻着一根细小的绣花针,“这锁边儿…我总也弄不平整,歪歪扭扭的,你教教我?”

她拿起一块裁剪好的素白细棉布,那是预备给胤禑做夏日吸汗用的帕子,边缘已经被她戳得毛毛糙糙。

翠喜放下自己手里快绣好的一朵粉色月季,凑过来看。

就着炕桌上豆大的灯火,她拿起青禾的“作品”,柳叶眉轻轻蹙起:“青禾,你这针脚…也太疏了些,还歪七扭八的。”

她拿起针线,手指灵巧地翻飞示范,“喏,针尖要贴着布的边儿,往里斜着一点点扎进去,线拉匀,针距要密,手要稳…”

只见细密的针脚在她手下飞快延伸,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青禾看得眼花缭乱,依样画葫芦地试了几针,结果不是针脚大小不一,就是线又扭成了疙瘩,好不容易戳进去一针,还差点扎到自己手指头。

“嘶…”她懊恼地轻呼一声。

翠喜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偷眼看了看里间,见没动静才小声道:

“我的好姐姐,你这手…在家时真没跟嬷嬷学过针线女红?这帕子的锁边儿,可是最最基础的活计了。咱们选进宫来当差的,哪怕是粗使丫头,也得会点缝缝补补呀。”

翠喜圆圆的脸上满是真诚的疑惑,并无恶意。

青禾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原主是内务府包衣佐领下的女子,按清朝的制度,选中后在入宫前都还要经过绣锦、执帚等测试,针线功夫不该如此拙劣。

她连忙挤出个笑容,掩饰道:“咳…小时候家里穷,光顾着帮衬生计了,针线活儿…确实学得马虎。后来进了娘娘跟前伺候,娘娘仁厚,这些细活也少让我沾手,越发手生了。”

她胡乱编了个理由,心里却警铃大作,这个破绽太大了!看来以后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也得下狠功夫偷偷练练这要命的针线活才行。

在这宫里,任何一点不同寻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翠喜听了,倒信了几分,同情地点点头:“也是,咱们各有各的不易。不过现在学也不晚,多练练就好。来,我再教你一遍……”

两人正低声絮语着,忽听外间门帘轻微响动。

张保像只灵活的狸猫般溜了进来,带进一股夜露的微凉气息。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机灵劲儿,一双眼睛在灯火下亮晶晶的,显然是打听到了什么新鲜事。

“主子歇下了?”张保朝里间努努嘴,压着嗓子问。

青禾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小声。

张保凑到炕沿边坐下,也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我刚从侍卫营房那边溜达回来,听李参领家的小子在那儿嚼舌头根子呢,可不得了!”

张保的父亲张德禄,任护军参领,是正三品武职,此次负责行宫部分区域守卫。

青禾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绝对是个ENFp,简直是“包打听”的代言人。

“快说,别卖关子!”翠喜性子急,催促道。

“说是连着多少日没下雨了?”张保掰着手指数。

“京畿、直隶,好些地方都旱得冒烟!田里的苗都快渴死了!皇上昨儿个在万树园宴上还兴致勃勃,今儿早朝接到八百里加急的旱情折子,脸都沉了!”

他模仿着大人物的神态,倒有几分神似。

青禾和翠喜都屏住了呼吸。旱灾,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当时就说,”张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敬畏,“‘天示旱魃,皆因朕躬不德,政事有阙’,要即刻‘减膳撤乐’,准备提前结束避暑,銮驾回京,亲自去天坛祈雨呢!”

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位姐姐的反应。

青禾心头一动:皇帝下“罪己诏”?还要提前结束行程回京?这姿态倒是做得十足。

但随即又想到,皇帝动身回京,千乘万骑,耗费巨大,而且热河这边蒙古王公还没招待完…

“那…真要回去了?”翠喜有些紧张地问。她还没在行宫待够呢。

“哪能啊!”张保摆摆手,“李参领说,皇上的话刚说完,李光地李中堂就出班跪奏了。”

李光地,这可是个名人,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出任文渊阁大学士了吧,年过花甲才登上相位,也算是宦海浮沉一辈子。

“李中堂怎么说?”青禾忍不住问。她想知道这位名臣怎么个态度。

“李中堂说,”张保努力回忆着听来的词句。

“‘皇上仁心感天,然塞外诸部毕集,圣驾骤然回銮,恐蒙古诸王心生疑虑,以为天变示警,朝廷生隙,反失抚绥远人之意。况京师旱情,自有留守王大臣竭力赈济。”

“祈雨之事,亦可由诚亲王恭代圣躬,以昭虔敬。伏乞皇上暂留热河,以安藩心。’”

张保背书似的说完,喘了口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说得头头是道。”

“然后呢?”翠喜追问。

“然后?”张保耸耸肩,“皇上听了,半天没说话,就把李中堂的折子留中了。现在外头都猜,皇上八成是听进去了,可能…不急着回去了?”

青禾听完,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简直满头黑线。

原来皇帝也会这般做足姿态的表面功夫。先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要立刻回京承担责任的样子,被大臣一劝,说什么安抚蒙古更重要,就顺水推舟地把回京的念头按下了。

“罪己”和“回銮”的戏码,演得真是恰到好处。

至于祈雨?派个儿子去就行了。

旱灾的煎熬,终究还是落在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能祈求老天爷开恩的百姓头上了。哦,还有留在京城焦头烂额处理赈济的官员们。

留中不发,恐怕就是默许了李光地的建议。皇帝嘛,面子要做足,里子也不能亏了自己和朝廷的体面。

“唉,”翠喜叹了口气,没想那么多,“要是真能求下雨来就好了。我老家就在直隶,不知道爹娘的地……”

“少说这些!”青禾立刻低声喝止,警惕地看了看里间。

议论朝政,非议圣意,都是大忌,尤其是涉及天灾这种敏感话题。翠喜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张保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吐了吐舌头:“我就是听了一耳朵…主子要是问起,我就照实回,不问就算了。”

他打了个哈欠,“累死了,我先去外头打个盹儿,有事叫我。”说着,轻手轻脚地溜出了门。

外间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微响和里间胤禑偶尔翻身的声音。

青禾捏着那根不听话的绣花针,看着帕子上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针脚,心里乱糟糟的。

看似平静的行宫夏夜,处处都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她放下针线,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只觉得这深宫的日子,步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