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悬浮在头顶、如同黑色死亡蜻蜓般的微型无人机，冰冷的镜头反射着远处厂区惨淡的光，牢牢锁定着蜷缩在煤渣砖凹陷处的林晓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血液冻结，呼吸停滞。这不是接应，这是索命的镰刀！“信天翁”或者“水鬼”的人，竟然动用了如此先进的设备，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晓怼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或许就会有消音武器的子弹从黑暗中射来，或者这架无人机本身，就携带着致命的攻击手段！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紧抱的帆布包猛地向上掷向那架无人机！同时身体向侧面竭力一滚，试图躲入更深的阴影！
“噗！”
一声轻微的、类似气钉枪发射的声响！
帆布包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一颤，随即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注射或标记？
林晓怼顾不上这些，她翻滚到另一堆煤渣砖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螺丝刀，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无人机似乎被帆布包干扰了一下，在空中微微晃动，发出更急促的嗡鸣，镜头再次开始扫描，寻找她的新位置。
它就在上面，她无处可逃！这堆废弃场虽然地形复杂，但在这种高科技侦查设备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打颤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尖锐、划破夜空的厉啸，由远及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那不是子弹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高速飞行的特殊物体！
“砰！！”
一声脆响！就在林晓怼头顶上方！
那架黑色的无人机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瞬间爆开一团细小的电火花，结构四分五裂，冒着黑烟，歪歪扭扭地栽落下来，“啪”地一声摔在几米外的煤渣堆上，碎片四溅！
得……得救了？！
林晓怼惊魂未定，蜷缩在砖块后，甚至不敢探头去看。是谁？是谁击落了无人机？
紧接着，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引擎轰鸣声迅速接近！一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利剑，劈开黑暗，猛地停在煤渣堆场边缘！是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
车门砰地打开，两个穿着深色作战服、动作矫健如同猎豹的身影跳下车，手中武器警惕地指向四周。其中一人快速冲向林晓怼藏身的方向，压低声音急促喊道：“林晓怼！快！上车！”
是接应的人！是顾怀远的人！
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虚脱感同时袭来，林晓怼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挣扎着从砖块后爬出来，也顾不上摔在地上的帆布包，踉跄着朝着越野车跑去。
那名队员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她，半搀半抱地将她迅速塞进了越野车后座。另一名队员则警惕地警戒着周围，同时快速检查了一下那架无人机的残骸，从里面抠出某个核心部件，然后也迅速撤回车上。
“开车！”负责接应的队员低喝一声。
越野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轮胎碾过松软的煤渣，猛地调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这片死亡之地，迅速汇入厂区外黑暗的道路。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芒。林晓怼瘫在后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早已将衣服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经历，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没事了，安全了。”坐在副驾驶的那个队员回过头，递给她一瓶水，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借着微弱的光，林晓怼认出他正是之前在滨江新城仓库营救过她的其中一人。
她接过水，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哑着嗓子问：“那……那无人机……”
“是‘信天翁’的最新侦察兼攻击型号，带生物识别和微型麻醉弹。”队员简洁地解释道，“他们应该是通过张建军之前的某些隐蔽标记或者生物信息残留锁定了你的大概位置，然后用这东西进行精确定位和清除。幸好我们拦截得及时。”
生物识别？麻醉弹？林晓怼想起刚才帆布包被击中的那一幕，一阵后怕。如果刚才掷出去的不是包，而是她自己……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临时指挥点。”队员没有多说，“顾工在等你。”
顾怀远……他来了？林晓怼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丝。
越野车在夜色中疾驰，穿过寂静的郊区，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山坳里的、看似废弃的农机站。院子里停着几辆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车辆，建筑物内隐约透出灯光。
车子停稳，林晓怼被带进了一间经过简单改造、摆放着通讯设备和电子屏幕的屋子。顾怀远果然站在屏幕前，正听着一名工作人员的汇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夹克，背影挺拔，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冷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晓怼苍白而狼狈的脸上时，那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瞬间便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没事吧？”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林晓怼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最终只是低声道：“我没事……谢谢。”
顾怀远点了点头，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带她去休息室，检查一下身体，换身干净衣服。”
“是。”
一名女工作人员上前，温和地引导着林晓怼走向隔壁房间。
在经过顾怀远身边时，他忽然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做得很好，‘青苗’。”
“青苗”……这个代号，此刻听在耳中，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释然，也带着一种使命终结的淡淡怅惘。
林晓怼被带到一间简陋但干净的休息室，接受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确认没有被无人机伤到，只是有些脱力和惊吓过度。她换上了工作人员准备的干净衣物，是一套普通的、没有任何特征的深蓝色工装。
她坐在休息室的床上，捧着工作人员送来的热水，身体的寒意渐渐被驱散，但精神的震荡却久久难以平复。张建军的落网，无人机的追杀，险死还生的救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密集。
她知道，“林晓怼”这个身份，在红星机械厂的生活，恐怕真的要彻底结束了。“青苗”完成了她的使命，也到了她必须消失的时候。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包裹着她。未来在哪里？她将去向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顾怀远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走到她面前，将文件夹递给她。
“这是为你准备的新身份和安置地点。”他的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张建军的落网，我们截获了大量关键证据，足以对‘水鬼’及其境内的网络进行毁灭性打击。‘信天翁’的这次行动，也暴露了他们在境内的部分潜伏力量。你功不可没。”
林晓怼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她抬起头，看着顾怀远，忍不住问道：“那我……我父亲和妹妹……”
“他们会被妥善安置，会有合理的解释，确保他们的安全和正常生活。”顾怀远给出了承诺，但语气依旧平淡，“你需要彻底切断与过去的联系，这是对你，也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林晓怼沉默了。她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心中酸涩，却无从反驳。
“新的身份，新的环境，你可以继续从事你热爱的技术工作，只是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字。”顾怀远看着她，眼神深邃，“‘青苗’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光荣退役。接下来，是林晓怼同志新生活的开始。”
他的话语，为她在红星机械厂的这段惊心动魄的历程，画上了一个句号。
林晓怼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决定着未来命运的文件夹，久久没有言语。
顾怀远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给予她最后一点消化和告别的时间。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山风声。
一段旅程结束了。另一段完全未知的旅程，即将开始。而那个曾经在钢铁洪流中挣扎、成长、绽放出独特光芒的“青苗”，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然消逝在历史的尘烟之中。只留下那些不为人知的功勋，与一段深藏于心的、混合着钢铁、机油、危险与一丝未及言明情愫的，冰冷而滚烫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