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映照着赵伟明冷硬如岩石的侧脸，以及沈青苍白虚弱、却写满惊疑的面容。他搀扶她的手臂稳定有力，但那透过衣物传来的、几不可察的细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张逸峰最后那句夹杂着“信天翁”与周老师名字的威胁，像淬毒的冰棱，悬在了他的头顶。
他没有走向保卫科办公室，也没有去医务室，而是搀扶着沈青，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通往地下管网深层区域的应急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阶梯上回荡，一声声，敲打在沈青紧绷的神经上。
“赵副科长……”沈青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杨振华他……那个东西……”
赵伟明没有回头，步伐也未停，只是低沉地打断了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的谨慎让沈青把后续的疑问咽了回去。她能感觉到，四周无形的压力正在汇聚，张逸峰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走了很久，空气重新变得潮湿阴冷，混合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最终，赵伟明在一扇标有“高压危险，严禁入内”的锈蚀铁门前停下。他并没有钥匙，而是再次拿出了沈青那支失而复得的钢笔——不知他何时何地捡了回来——将笔尖对准门锁旁一个极其隐蔽的感应区。
微光一闪，铁门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自动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个更加隐秘、空间也更宽敞的地下设施。这里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浇筑的混凝土结构，摆放着数台闪烁着指示灯、发出低沉运行声的庞大服务器机柜，以及一些沈青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信号接收和放大装置。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散热风扇的嗡鸣。
这里是……另一个“基石”安全屋？还是“牧星人”的备用指挥节点？
赵伟明反手关上门，复杂的电子锁自动闭合。他这才松开沈青，快步走到一台主控终端前，迅速操作起来。屏幕上闪过一道道指令，似乎在启动某种屏蔽和反侦察程序。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靠在控制台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异常疲惫，眼窝深陷。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杨振华扔进隔离室的那个金属物体。那是一个比U盘稍大、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接口的扁平长方体，表面光滑如镜，只在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晕。
“知道这是什么吗？”赵伟明将金属物托在掌心，看向沈青。
沈青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圈蓝光吸引，那光芒的色泽，与她手臂皮肤下蛰伏的蓝痕，竟有几分相似。
“这是‘信天翁’组织高层用于传递绝密指令和存储核心数据的特殊容器，‘喙’。”赵伟明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需要特定的生物密钥和能量场才能开启。杨振华……他这是把‘邮差’张逸峰的命根子，扔给了我们。”
沈青倒吸一口凉气！杨振华竟然窃取了张逸峰如此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叛？救赎？
“他……他不是张逸峰的人吗？”沈青难以置信。
“曾经是，或者说，表面上一直是。”赵伟明走到一台连接着复杂 probe 的仪器前，小心翼翼地将“喙”放入一个卡槽内，仪器屏幕立刻亮起，开始扫描分析。“杨振华本质上是个沉迷技术的疯子，他最初被张逸峰蛊惑，是相信了对方提供的、能够‘优化’频率发生器性能的‘特殊算法’。他以为自己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技术革新，直到核心区域事故发生后，他才逐渐意识到，那些‘优化’本质上是破坏，是为了窃取最终数据。”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图谱。赵伟明紧盯着屏幕，继续道：“他害怕了，也后悔了。但他已经被深度捆绑，张逸峰用他的家人和安全威胁他。他只能继续扮演下去，直到……你出现，以及审计组的介入，让他看到了摆脱控制、甚至将功赎罪的渺茫机会。”
“所以他在医院是假装的？他一直在等待机会？”沈青恍然，想起杨振华那苍白而决绝的脸。
“没错。张逸峰对他看管极严，这次他能逃出来，并找到你，恐怕……也付出了我们难以想象的代价。”赵伟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仪器屏幕上的分析进度条在缓慢推进，但遇到了强大的加密阻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能打开它吗？”沈青急切地问。这里面，很可能就藏着张逸峰是“邮差”的铁证，以及他们窃取数据的全部计划！
“很难。”赵伟明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喙’的加密方式很特殊，与‘信天翁’核心成员的生物特征绑定，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自毁程序。我们缺少关键的‘钥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沈青的左臂上。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生物特征？能量场？难道……
就在这时，主控终端的一个备用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报窗口！同时，设施内部响起了低沉而急促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多重外部渗透尝试！”
“A3、b7区域物理传感器被触发！”
“通讯屏蔽层受到高强度干扰！”
赵伟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们找到这里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是张逸峰！他果然动用了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喙”，并清除所有知情人！
“必须立刻转移！”赵伟明当机立断，迅速将“喙”从仪器中取出，塞回口袋。他一把拉起沈青，朝着设施深处另一个紧急出口跑去。
“我们去哪里？”沈青踉跄着跟上，感到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地下管网虽然复杂，但在对方有备而来的地毯式搜索下，又能躲藏多久？
“去频率发生器的‘心脏’——主谐振腔体控制室！”赵伟明的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异常决绝，“那里是整个404厂防御最严密、也是能量场最强的地方！张逸峰的人不敢在那里动用大规模武力！而且……或许只有在那里，借助核心能量场的共鸣，我们才有机会强行打开‘喙’！”
借助核心能量场？沈青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似乎因为靠近核心区域而再次变得活跃、微微发烫的蓝痕，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他们冲出紧急出口，外面是更加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巨型管道和线缆桥架区。远处已经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赵伟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他带着沈青在钢铁丛林中快速穿梭，利用每一个阴影和障碍物规避可能的追踪。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展现出远超普通保卫干部的军事素养和对地下结构的了如指掌。
沈青拼尽全力跟上，左臂的蓝痕越来越烫，脑海中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断续的、扭曲的嗡鸣回响，仿佛与远处那频率发生器的核心共鸣着。这感觉既痛苦，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窥见万物本质的清明。
突然，在前方一个拐角，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声冲锋枪的蒙面身影猛地闪出！枪口瞬间锁定了他们！
不是保卫科的人！是“信天翁”或者“棱镜”直属的行动人员！
赵伟明反应快如闪电，在对方抬枪的瞬间，他已经猛地将沈青向旁边一堆废弃的线缆卷后一推，同时自己侧身翻滚，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砰！砰！”
赵伟明抢先开火！子弹精准地打在两名杀手藏身的掩体边缘，溅起一串火花，暂时压制了对方！
“走！沿着红色管道一直向前！尽头有升降梯！”赵伟明对着沈青的方向低吼道，自己则依托掩体，与对方展开激烈交火！枪声在封闭的空间内震耳欲聋！
沈青看着赵伟明独自抵挡的身影，心脏揪紧。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
她一咬牙，从线缆卷后跃出，沿着赵伟明指示的、那条喷涂着红色警示漆的巨大管道，拼命向前奔跑！
身后，枪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夹杂着子弹击中金属的刺耳声响和赵伟明偶尔还击的枪声。
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奔跑！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双腿如同灌铅，左臂的蓝痕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终于，她看到了管道尽头的墙壁，以及墙壁上那扇孤零零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金属升降梯门！
她扑到门前，焦急地寻找着开关。没有按钮，没有识别器，只有门中央一个圆形的、略带凹陷的金属区域。
怎么办？怎么打开？
就在这时，她左臂的蓝痕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几乎刺痛她眼睛的蓝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主动流向她的指尖！
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她，将那只散发着璀璨蓝光的手，按向了升降梯门中央的金属区域！
“嗡——！！！！”
一股远比之前在备份终端时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能量洪流，瞬间贯通了她的身体！眼前的金属门仿佛变得透明，内部复杂的结构和能量回路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没有声音，但厚重的金属升降梯门，就在她手掌按下之处，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开般，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空间不大、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的电梯轿厢。
沈青怔怔地看着自己依旧散发着蓝光的手，又看了看洞开的电梯门，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与某种宿命感的战栗，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诡异的蓝痕……到底是什么？
它似乎……正在一步步地，将她与这台国之重器的核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身后远处的交火声似乎更加激烈了，还夹杂着一声闷哼？
沈青猛地回头，眼中充满了担忧。
但她知道，她必须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通往“心脏”的升降梯。
在她进入后，电梯门缓缓合拢。
也就在门即将完全关闭的刹那，一道迅捷如豹的身影，带着一丝血腥气，猛地从侧面管道阴影中窜出，在门缝消失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挤了进来！
是赵伟明！他脸色苍白，右手捂着的左肩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但他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看了一眼沈青那依旧泛着蓝光、正缓缓平息的手臂，又看了看完全由她“打开”的电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电梯开始平稳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那不断靠近核心区域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灵魂的……低沉嗡鸣。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