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十二章：遗迹残垣
沉睡，如同沉入温暖而安宁的海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痛苦与危险。这是天琦自踏入这片吞噬生命的沼泽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毫无戒备的深度休息。净泉那蕴含的磅礴生命能量，不仅滋养着他的肉身，更如同最柔和的光，抚慰着他近乎干涸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如同初春融化的溪流，从沉睡的冰层下缓缓苏醒。
首先恢复的是感知。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流，依旧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修复着断裂的骨骼、撕裂的肌肉与受损的经脉。右臂处传来清晰而持久的麻痒感，那是骨骼在强大生机作用下快速愈合的征兆。内腑那火烧针刺般的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充盈着活力的温热。灵力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丹田之中已然重新汇聚起一股虽然微弱却源源不绝的溪流，自行沿着《万象归源诀》的路径运转周天。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扭曲狰狞的怪木与灰绿色的瘴气，而是乳白色岩石顶部天然形成的、如同流云般的纹路。身下是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厚厚青苔，鼻尖萦绕着清心草特有的淡雅香气与净泉湿润的水汽。
他们还活着，而且，正在快速恢复。
他微微偏过头，首先看向身旁。
飘雪依旧在闭目调息，但状态已然天差地别。她盘膝坐在一片格外茂盛的清心草旁，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月华般的冰雾。那层冰雾不再是之前力竭时的散乱微弱，而是凝实而纯净，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起伏。她脸上的苍白褪去了大半，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光泽，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因净泉能量洗礼而产生的红润。显然，九天霜雪功正在与净泉的生命能量产生某种良性的共鸣，她的恢复速度可能比天琦更快。
再看紫璃。这头太古魔豹依旧伏在原地沉睡，但胸膛的起伏变得沉稳而有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蓬勃的生机。它胸前那恐怖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覆盖在上面的清心草药泥散发着莹莹的绿光，与净泉的气息交织，牢牢锁住了伤势，不再有丝毫恶化的迹象。那墨黑色的腐蚀能量已然感觉不到，似乎真的被净泉与清心草的结合力量彻底净化驱散了。它鼻息间喷出的气息，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纯的暗紫色火星，显示着它本源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复苏。
最后，是天琦最为牵挂的皓影。
小家伙的魂体悬浮在泉眼上方，那里是生命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它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魂体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那般凝实如银铸，但至少已经恢复了清晰的轮廓，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消散的透明状态。那对日月异瞳也重新亮了起来，如同两盏微型的、蒙着薄纱的灯，虽然光芒不及往日璀璨，却稳定而持续。它似乎也在借助此地的环境修复自身，魂体随着泉水的脉动微微起伏，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纯净能量。
看到同伴们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天琦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最沉重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他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将连日来的所有压抑、恐惧与绝望都吐了出去。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虽然全身依旧酸痛，尤其是右臂还无法用力，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净泉侧后方，那片被几块巨大乳白色岩石半掩着的区域。
之前因为重伤和极度疲惫，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泉水和同伴身上，并未仔细探查周围。此刻心神稍定，他才注意到，在那几块巨石之后，似乎并非天然的石壁，而是一些……人工堆砌的痕迹？
心中一动，天琦用左手支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绕过那几块如同屏风般的乳白色巨岩，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不大的、略显凌乱的空地。空地中央，散落着一些明显经过人工雕琢、但如今已残破不堪的灰色石料。这些石料大多已经断裂、倒塌，被厚厚的、颜色更深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所覆盖，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极易误认为是天然形成的乱石堆。
但天琦敏锐地注意到，这些石料的断裂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线条规整的刻痕，并非自然风化所能形成。而且，它们的分布，隐隐构成了一个类似方形基础的轮廓。
这是一处建筑的遗迹！而且看其风格和那灰色石料的质地，与之前守碑人那座秘境中的某些构筑物，颇有几分神似！
“这是……守碑人的前哨？”天琦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守碑人曾言，他们一族世代守护九龙碎碑，在各地留有痕迹。这处位于万瘴古林深处、紧邻净泉的遗迹，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早已被废弃的前哨站！
他立刻在遗迹残垣间仔细搜寻起来。倒塌的石柱，碎裂的墙基，被藤蔓彻底包裹的矮坛……岁月在这里留下了无情的刻痕，几乎所有能移动的、有价值的东西，似乎都早已被时光或沼泽中的生物湮灭、带走。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放弃时，脚下突然被一块半埋在泥土和青苔下的、较为平整的石板绊了一下。
他蹲下身，拂开石板表面厚厚的腐殖质和青苔。石板露出真容，材质与那些残垣一样，是那种灰色的、带着细微颗粒的石头，但表面却相对完整。更重要的是，石板上，刻着东西！
那是一些极其古老、笔画已经有些模糊的符文和图案！这些符文与他所知的任何流派的文字都不尽相同，更加古朴、抽象，蕴含着一种苍茫的意蕴。而图案，则描绘着一些简练的线条：翻涌的雾气、扭曲的林木、以及……一个被圈起来的、有着波浪纹路的泉眼符号！旁边还有一些指向不同方向的箭头和更加难以辨认的标记。
这像是一幅简陋的……地图？或者说，是遗迹建造者留下的区域警示与路径图？
天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仔细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图案和标记。其中一个标记，描绘着一个如同龙首般的石碑，旁边标注着一个扭曲的、如同旋涡般的符号，这个符号让他体内的九龙碎碑微微悸动了一下。另一个标记，则画着一个坍塌的建筑（很可能就是这处遗迹本身），旁边有一个代表危险的叉形符号。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图边缘，一个用更加深刻的线条刻画的、笼罩在层层迷雾中的庞大阴影轮廓，旁边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巨大而醒目的、滴着墨点的骷髅头标志！仅仅是通过这粗糙的刻痕，天琦都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与不祥之气扑面而来！
“幽冥魔神……或者说，祂在此地力量的显化？”天琦瞳孔微缩。守碑人一脉，显然早已知晓这片沼泽深处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了许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些符文……很古老……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碑文’气息……”
是皓影！它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天琦身边，日月异瞳专注地凝视着石板上的刻痕。
“你能看懂？”天琦惊喜地问道。
“不能完全看懂……但能感知到其中残留的信息碎片……”皓影的魂体闪烁着，似乎在努力解读，“这片沼泽……被称作‘葬龙渊’……并非天然形成……是上古时……某种恐怖存在陨落……其不甘的龙怨与破碎的法则……结合此地阴脉……演化而成……净泉……是其怨念中仅存的一点……生命本源所化……”
葬龙渊！龙怨演化！净泉的由来！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拼图般，为天琦揭示了这片死亡沼泽背后隐藏的惊人真相！难怪此地如此诡异，空间紊乱，生机与死寂并存，原来根源在此！
“还有呢？关于那个骷髅头标记？”天琦追问道，指向那个令人不安的图案。
皓影的异瞳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那里……是龙怨与幽冥魔气……交织最深的……核心……也是……第二碎碑……被污染……封印的……地方……守碑人……曾在此……建立前哨……试图净化……但失败了……前哨被毁……人员……伤亡惨重……”
第二碎碑！被污染封印！
天琦心中巨震！他终于明白，为何体内的第一碎碑对沼泽深处的感应时断时续，为何皓影感知到的召唤如此扭曲而迫切！第二块九龙碎碑，竟然就在这片沼泽的最核心处，而且已经被幽冥魔气污染，甚至可能被某种力量封印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幽冥魔神麾下的势力会对紫璃如此关注，甚至种下“幽冥引”。它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紫璃这头太古魔豹，更深层的目的，很可能与这被污染封印的第二碎碑有关！阻止守碑人，阻止可能净化碎碑的存在（比如身怀第一碎碑和灵族血脉的天琦），才是它们的真正意图！
危机感并未因为找到净泉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沉重。他们此刻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必将直指那片被标记为骷髅头的、龙怨与魔气交织的核心绝地！
天琦深吸一口气，目光从石板上的骷髅头标记移开，再次扫过这片破败的遗迹。倒塌的石柱，斑驳的刻痕，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抗争与失败。
前路，依然九死一生。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逃亡。这处遗迹残垣，如同黑暗中的路标，虽然残破，却为他们指明了方向，揭示了部分真相。
他抬起头，望向遗迹之外，那片被净泉力量暂时隔绝的、依旧昏沉险恶的沼泽深处。
葬龙渊的核心，被污染的第二碎碑……他们，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