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瀚海惊雷》
第六章：【深蓝魅影】
意识，如同沉入万丈海渊的碎片，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中飘零。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刺痛感自眉心传来，伴随着皓影那熟悉而焦急的意念呼唤，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缕星光，将天琦从昏迷的深渊中强行拉扯回来。
“天琦！醒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眩晕感与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几乎让他再次栽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破浪号”主控舱室冰冷的地板上，法舟似乎正处于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只有船体外部传来的、沉闷而规律的水流声，提示着他们依旧身处深海。
“我们……在哪？”天琦的声音沙哑干涩，他强撑着坐起身，体内《万象归源诀》自发运转，开始缓慢修复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气海。之前为了对抗深渊龙鲸的吞噬之力和最后时刻的爆发，他的灵力消耗殆尽，神魂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荡。
“不清楚。”飘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她正盘膝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冰蓝色雾气，显然也在全力调息。“从龙鲸体内冲出后，我们被暗流卷走，失去了方向。皓影勉强引导法舟找到了这处相对平静的海底裂隙暂避。”
天琦抬眼望去，透过主控舱壁强化过的琉璃窗，看到的是一片无比陌生的深海景象。没有阳光，只有一些自身会发出幽冷光芒的奇特珊瑚、水草和游弋的生物，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他们似乎正处于一条巨大海岭的阴影之下，周围是嶙峋的怪石和沉寂的沙地，远处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水压巨大，若非“破浪号”船体经过特殊炼制和阵法加固，早已被压成碎片。
“那家伙……没追来？”天琦心有余悸地问道。深渊龙鲸的恐怖，依旧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没有。”回答他的是皓影，它蹲在控制台上，异瞳警惕地扫视着外界，“它受伤不轻，而且我们的体型对它而言太小，或许它并未将我们视为必须追杀的猎物。但我们现在的位置……很可能已经远离了原本的航线，甚至可能深入了某片未知的危险海域。”
就在这时，一旁趴在角落、身上还带着些许焦黑痕迹的紫璃，猛地抬起了头，鼻翼翕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它受的伤也不轻，强行在龙鲸体内爆发，反噬不小，但太古魔豹的强悍体魄让它恢复得比天琦更快。
“有东西……很多……在靠近！”紫璃的意念带着一丝烦躁和警惕，“味道很怪，能量波动很微弱，但……让人不舒服。”
几乎在紫璃预警的同时，天琦和飘雪也感知到了异常。并非强大的、如同龙鲸那般令人窒息的威压，而是一种……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的、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正从四面八方的深黑暗中，向着“破浪号”所在的裂隙汇聚而来。
“准备应对！”天琦强提精神，挣扎着站起，目光锐利地看向窗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无数幽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光点，如同夜空中突然被唤醒的繁星，从深海的各个角落亮起，缓缓飘荡而来。它们的光芒柔和而梦幻，将原本死寂的深海映照得如同传说中的仙境，美得令人窒息。
随着光点的靠近，众人终于看清了它们的真容。
那是水母。
无数只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发光水母！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如同精致的琉璃灯笼；大的则伞盖直径超过数丈，飘荡的触手长达十数丈，如同传说中的深海巨妖！它们通体近乎透明，伞盖和触手内部，闪烁着迷离变幻的瑰丽光芒，构成一幅幅流动的、摄人心魄的光之图案。它们舞动的姿态优雅而空灵，仿佛在举行一场无声而盛大的深海华尔兹。
然而，在这极致的美景之下，却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小心！是‘幻光水母’和‘雷纹毒母’！”飘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点破了这美丽面纱下的致命真相，“它们的触手蕴含极强的神经毒素与麻痹雷电，其光芒更能制造幻境，迷惑神魂！不要直视它们的光，封闭部分神识感知！”
她话音未落，那些靠近的发光水母似乎察觉到了“破浪号”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它们那梦幻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光芒的闪烁频率陡然加快，形成一种奇异的、直击灵魂的韵律！
天琦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冰冷的深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如春、开满奇花异草的山谷，正是他记忆深处，灵犀宗尚未覆灭时，与师父、师兄师姐们一同修行玩耍的后山！师尊那慈祥的笑容，师兄爽朗的招呼声，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触手可及……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眷恋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沉沦其中，放弃所有的抵抗与警惕。
“不对！”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丹田内两块龙碑再次发出微弱的嗡鸣，一股清凉的归源之意流转全身，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吼！烦死了！给本王散！”紫璃的咆哮声如同惊雷，它似乎也受到了幻境影响，看到了某些刺激它血脉的景象，暴躁地挥爪，紫电扫过，却只是将几只靠得最近的水母电成焦炭，对于那弥漫的光之幻境，效果甚微。它的力量更偏向于物质层面的毁灭，对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幻象，抗性反而不如天琦。
飘雪的情况稍好，九天霜雪功本就注重心性修炼，冰心剔透，对幻术有一定抵抗力。她周身寒气弥漫，试图冰封那些光芒，但水母数量太多，光芒无形无质，冰封效果有限，她的眼神也时而出现瞬间的迷茫。
最糟糕的是，随着光芒的持续照射，一股无形的麻痹之力开始渗透“破浪号”的防御，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向众人的神魂与肉身。天琦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迟滞，手脚传来微微的麻木感。而那些水母长长的、散发着微光的触手，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缓缓向着法舟缠绕而来！触手上闪烁的细微电火花，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旦被其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危机时刻——
“吱——！”
一声尖锐却无比清晰的鸣叫，如同利剑般刺破了重重幻象！是皓影！
它悬浮在舱室中央，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色光辉！那对日月异瞳，此刻如同两颗微缩的星辰，左眼如月，清辉洒落，带着洞彻虚妄、安抚神魂的宁静之力；右眼如日，金芒迸射，蕴含着驱散迷雾、破除幻障的无上威严！
破妄瞳光，全力开启！
银色的光辉以皓影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斥了整个主控舱室，并透过琉璃窗，向外扩散开来！
在这纯净而强大的破妄瞳光照射下，那瑰丽而致命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然后片片碎裂，消散无踪！温暖的山谷消失了，重新露出了外面冰冷、黑暗而真实的深海景象！
那些水母发出的、带有致幻效果的光芒，在破妄瞳光的压制下，威力大减，再也无法轻易撼动天琦和飘雪的心神。
“就是现在！”天琦精神大振，思维的迟滞感一扫而空，他立刻接管了法舟的控制。
“飘雪，冻结靠近的触手！紫璃，清扫前方！皓影，持续压制幻光，并指引方向！”天琦迅速下达指令。
“玄冰荆棘！”飘雪双手结印，极寒之气透体而出，在法舟周围的海水中，瞬间凝结出无数根尖锐的、疯狂生长的冰刺，如同绽放的冰之荆棘丛林，将那些试图缠绕上来的发光触手纷纷冻结、刺穿！
“吼！碍眼的东西！”紫璃怒吼着，虽然依旧烦躁，但摆脱了幻境干扰后，它的攻击变得精准而高效。一道道凝练的紫黑色雷火球从它口中喷出，如同精准的炮火，将前方挡路的大片水母群炸得支离破碎，光芒熄灭，化作焦黑的残骸。
皓影的异瞳持续闪耀，牢牢锁定着水母群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它的破妄瞳光不仅压制幻象，更能看穿这些水母的能量核心分布。
“左前方，三十五度！那里的水母群能量连接最弱，是突破口！”
“冲出去！”天琦操控着“破浪号”，将所剩不多的灵力注入驱动阵法，法舟发出一声低吼，如同挣脱蛛网的困兽，顶着无数缠绕而来的发光触手和持续的精神干扰，向着皓影指引的方向，悍然冲去！
船身不断传来“噼啪”的撞击声和触手被玄冰荆棘撕裂、被紫焱烧焦的声音。幻光水母与雷纹毒母们似乎被激怒了，光芒闪烁得更加急促，释放出更强的麻痹雷电，蓝色的电蛇在海水中窜动，试图穿透法舟的防御。但在皓影的破妄瞳光持续照耀下，这些攻击的效果被降到了最低。
“破浪号”如同在光的海洋与死亡的丛林中劈波斩浪，艰难而坚定地前行着。
不知冲撞了多久，击碎了多少只发光水母，前方那令人窒息的光之帷幕终于变得稀疏，无尽的、纯粹的黑暗再次出现在前方。
“加速！”天琦低喝，将最后一股灵力压榨而出。
“破浪号”猛地一颤，速度激增，终于彻底冲出了那片美丽而致命的“深蓝魅影”笼罩的区域！
回头望去，那片区域依旧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幻觉。但船体上残留的些许焦黑痕迹、冰屑以及众人神魂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麻痹感，无不昭示着刚才那场无声战斗的凶险。
“暂时……安全了。”皓影收敛了瞳光，小小的身躯显得有些萎靡，显然刚才持续全力的破妄瞳光消耗巨大。
天琦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地靠在控制台上。飘雪也停止了施法，脸色愈发苍白。紫璃喘着粗气，身上多了几处被麻痹雷电擦过的焦痕。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却是在无声的魅影与光芒中，经历了一场更为诡谲、直指神魂的生死考验。
深海的危险，果然无处不在，形式各异。
天琦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心中凛然。他们必须尽快恢复，这片未知的深海，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类似的，或者更可怕的危机。
而回家的路，又在哪里？
（第八卷 《瀚海惊雷》 第六章：【深蓝魅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