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星尘流光，自指间湮灭。
掌心空余虚无，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和那枚记载着少女毕生心血与执念的冰冷玉简。
陈长生合拢手掌，将玉简轻轻握住。
他没有再看这片空寂的星域，也没有理会外界那陡然加剧、近乎疯狂的厮杀与咆哮。
一步踏出。
身影无声无息地消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
下一瞬。
净心斋外，那摇摇欲坠的琉璃霞光护阵上方，空间如同水纹般微微荡漾。
一袭青衫，凭空出现，悄然立于阵眼核心之处，净月圣主的身旁。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无声无息。
正全力维持阵法、嘴角溢血、心神几乎被悲痛击垮的净月圣主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出手，待看清来人侧脸，那万古不变的平静轮廓，瞬间让她紧绷的心神一颤，脱口而出：“是…是您？！”
她认得这张脸！虽然只在苏瑶和楚山河的零星描述中勾勒过，但此刻一见，那种深不可测的淡然，与眼前绝境形成的诡异对比，让她瞬间确认！
陈长生没有看她，目光平淡地落在下方疯狂攻击大阵的冥殿与血魂宗众人身上，尤其是那叫嚣得最凶的冥殿巡界使和厉魂老怪。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群喧嚣的蝼蚁。
但不知为何，被他目光扫过的瞬间，正疯狂攻击的冥殿巡界使和厉魂老怪，心头莫名一寒，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毫无由来地窜起，让他们攻势都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瞬。
“前辈！瑶儿她…她…”净月圣主顾不上那细微的异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不敢期待的希冀，急切地望向陈长生。
陈长生终于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平静得令人心碎。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如同最终的审判，携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在净月圣主早已不堪重负的心神之上。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期盼，瞬间化为齑粉。
“呃…”
净月圣主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眼前一黑，周身流转的灵力瞬间溃散，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圣主！”旁边长老惊骇欲绝，连忙上前搀扶。
陈长生并未伸手，只是目光再次转向阵外。
而就在净月圣主倒下、阵法控制出现细微紊乱的刹那——
“吼——！！！”
一声如同洪荒巨兽受伤濒死般的恐怖咆哮，裹挟着滔天的煞气与无尽的悲愤，猛地从战场外围炸响！
轰！
一道炽烈如血、狂暴如雷的斧芒，硬生生劈开了冥殿与血魂宗联手布下的外围封锁线！
一道挺拔却如同疯魔般的身影，浑身浴血，持着一柄不断嗡鸣震颤的暗金色巨斧，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是楚山河！
他一路搏杀，不知斩了多少阻挡之敌，身上添了多少伤口，终于在这一刻，悍然杀到了核心战场！
他的双眼赤红如血，几乎要瞪裂眼眶，目光瞬间就穿透了震荡的琉璃霞光，死死地钉在了阵内——钉在了那被长老搀扶着、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的净月圣主身上，钉在了她脸上那彻底绝望的悲恸上，钉在了…陈长生那平静却已然说明一切的侧影上！
没有看到苏瑶…
没有感受到苏瑶丝毫的气息…
只有弥漫在天地间、那尚未彻底散尽的、带着悲壮与死寂的星辰余晖…
一个他最恐惧、最无法接受的念头，如同毒龙般撕裂了他的神魂！
“不——！！！”
楚山河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咆哮，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又猛地被无尽的暴怒与疯狂充斥！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
他猛地转头，赤红如血的双眸瞬间锁定了阵外同样因陈长生出现而惊疑不定的冥殿巡界使和厉魂老怪！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彻底燃烧殆尽！只剩下最纯粹、最疯狂的…毁灭欲！
“给！我！死！！！”
楚山河体内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燃烧起来，甚至不惜损伤本源！那柄暗金战斧爆发出刺目的血煞光芒，发出一声震天龙吟！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血色斧芒，不顾身后敌人的攻击，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疯魔般地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冥殿巡界使！
那气势之惨烈狂暴，竟让元婴后期的冥殿巡界使都心头一悸，下意识想要暂避锋芒！
“疯子！”冥殿巡界使暗骂一声，急忙催动法宝抵挡。
轰！！！
血色斧芒与漆黑冥器狠狠撞在一起！
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炸开，将周围数个躲闪不及的冥殿金丹修士直接撕成碎片！
楚山河以元婴中期修为强行硬撼元婴后期，一口鲜血喷出，倒飞而出，身上爆开数道血口，但他仿佛毫无知觉，落地瞬间再次咆哮着腾空而起，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状若疯虎！
厉魂老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化为狠毒，趁机驱使无数怨魂从侧面扑向楚山河！
净月圣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嘶声下令：“助他！”
琉璃净土长老立刻分出一部分阵法之力，霞光扫向那些怨魂。
战场瞬间因为楚山河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加入，变得更加混乱和惨烈！
而自始至终。
陈长生只是静立于阵眼上方，青衫在能量风暴中微微拂动。
他平静地看着下方楚山河如同受伤野兽般疯狂的搏杀，看着净月圣主绝望下的支撑，看着冥殿与血魂宗的狰狞…
看着这芸芸众生，在这既定结局下的…挣扎与百态。
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抬起了那只握着玉简的手。
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悄然流转，极其隐晦地没入下方震荡的琉璃霞光大阵之中。
正疯狂攻击楚山河的冥殿巡界使，忽然感觉脚下阵法传来一股极其怪异、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与排斥力，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与他为敌，让他身形一滞，体内冥气运转都瞬间晦涩了片刻！
而状若疯魔、一斧劈来的楚山河，却感觉周身一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拂过，帮他化解了侧面袭来的大半怨魂之力，让他这搏命一斧的威力，竟然超常发挥！
噗嗤！
血光迸溅！
冥殿巡界使发出一声惊怒的惨叫，一条手臂竟被楚山河那狂暴的斧芒硬生生斩断！
“啊！我的手！怎么回事？！”他惊骇暴退。
楚山河一愣，但疯狂很快淹没了疑惑，再次咆哮着追击。
厉魂老怪也察觉异常，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陈长生却已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混乱的战场，看了一眼那疯狂搏杀的挺拔身影，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冰冷的玉简。
然后。
转身。
一步迈出，身影悄然淡化，如同墨迹溶于水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悄然。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身后…
愈加疯狂的厮杀，
冲天的血煞，
彻骨的悲恸，
以及…
那弥漫天地、诉说着红颜凋零的…
无尽悲凉。
芳魂已逝。
空余悲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