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凌晨时分显露出它冰冷坚硬的骨架。霓虹熄灭，只剩下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一块块即将燃尽的煤。陈默关闭了所有官方定位，像一滴水汇入这片沉寂的黑暗。他没有开车，步行让他更贴近这座城市的脉搏，也更能捕捉到那些细微的、不属于正常秩序的杂音。
对方给了他三个标记，日出之前。这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智力与耐力的极限压榨。他不能求助，不能动用官方资源，否则林薇的安全屋就会暴露。他只有自己，和他对这城市犯罪地图近乎本能的熟悉。
第一个标记会在哪里？与“代偿”相关，与之前的案子相关，或者，与“旁观者”的理念相关。赵明远、张辰、王东、林薇……线索在他脑中飞速旋转。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雨水冲刷过的空气里，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他想起赵明远被捕前的话——“外科医生，切除腐烂的阑尾”。外科手术需要精准的解剖图。
他拿出手机，调出城市地图，手指在上面缓慢移动。目光最终停留在西郊，那片废弃的工业区。那里有发现赵明远和张辰的厂房，有“代偿”理念第一次赤裸展示的舞台。那里是起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解剖台”。
标记，很可能在那里。
没有犹豫，他拦下一辆夜班出租车，报出西郊工业区的大致方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诧异，但没多问，踩下了油门。
车子驶离灯火通明的市区，投入郊外更深的黑暗。废弃的厂区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残骸，沉默而狰狞。陈默在距离目标厂房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下了车，付了钱，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下个路口，才转身步行潜入这片无人地带。
风声穿过锈蚀的钢管和破败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怪响。脚下的碎石和杂草窸窣作声。陈默像幽灵一样在废墟间穿行，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埋伏。
他再次来到了那个挂着“第叁车间”牌子的厂房外。铁门依旧虚掩，里面漆黑一片。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着厂房外围仔细检查。墙壁、窗户、地面……任何不自然的痕迹都可能是指引。
在厂房背阴面，靠近地基的一堆废弃电缆旁，他停下了脚步。那里有一块水泥砖被稍微挪动过，露出了下面潮湿的泥土。泥土上，有人用尖锐物刻下了一个符号——一个被斜线划掉的、抽象的天平图案。
天平，代表正义与平衡。划掉的天平，意味着失衡，需要“代偿”。
符号旁边，还有一串看似随机的数字和字母：xJ37.8， Nb122.4
不是坐标。陈默皱眉思索。这更像是一种编码。xJ，Nb？像是某种缩写。他试着代入已知信息。西郊？赵明？不对。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符号和字符的刻痕，很新，就是最近留下的。刻痕边缘沾着一点细微的、暗红色的痕迹，不是泥土，更像是……印泥？
印章！那个在威胁图片中出现过的铜质印章！
陈默脑中灵光一闪。xJ，Nb，会不会是印章的印文内容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使用印章的某种指令或坐标转换代码？
他尝试将这两组数字与城市地图上的经纬度进行换算，但得到的点毫无意义。不是地理坐标。
那会是什么？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废弃厂房，刻在泥土上的符号和代码……这像是一个需要现场解开的谜题。对方在考验他的观察力和联想能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串字符上。xJ37.8， Nb122.4。数字都带着小数点。
忽然，一个念头击中了他。温度！压强！这是实验室里常见的记录方式！xJ，Nb，难道是某种试剂或材料的代号？赵明远是检察官，吴哲是生物工程学者……这个标记，指向了吴哲的领域！
但吴哲已经被控制，他的实验室也被搜查过。难道还有遗漏？
陈默立刻拿出手机（关闭了SIm卡，仅使用离线功能），调出之前存档的、从吴哲实验室恢复的部分数据碎片。他快速浏览着那些晦涩的试剂清单、实验记录。
没有直接匹配的xJ或Nb代号。
他凝神思索。如果不是试剂，那会不会是……设备？吴哲实验室里那台被重点关注的、用于细胞培养和操作的精密仪器？
他回忆着那台仪器的型号和操作界面。忽然，他想起来，在仪器的高级设置菜单里，似乎有可以自定义参数命名和记录格式的选项！xJ和Nb，很可能就是吴哲自己设定的、用于记录特定培养条件（比如温度37.8度，某种气压或浓度122.4）的缩写！
而这个标记点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标记”本身，需要在这种特定条件下才能“显现”？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刻在泥土上的符号和代码。暗红色的印泥痕迹……
他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取证用多波段光源手电，调整到特定波长，对准那块刻痕区域照射。
果然！在不可见光的照射下，那些刻痕和代码旁边，浮现出了几行用特殊荧光剂书写的、更细小的字迹！
“第一个答案：模仿与超越。”
“坐标：旧港区，三号码头，第七泊位，‘海风’号渔轮底舱。”
旧港区！下一个地点！
陈默记下坐标，关闭光源。荧光字迹迅速黯淡消失。
“模仿与超越……”他低声念着这个词。模仿的是张辰的dNA，超越的是法律的手段？这是“旁观者”对自己的定义？
没有时间深究，他必须立刻赶往下一个地点。离日出又近了一步。
他迅速离开废弃厂房，朝着旧港区的方向潜行。城市开始苏醒，天际线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但夜色依旧主宰着大部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