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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的走廊像条被冻住的河流,空调出风口吹着裹着消毒水味的冷风,与苏苗苗衣领间逸出的苦涩草药味缠在一起,在地面投下的惨白灯光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何世清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右手攥着手机的指节泛出青白色,屏幕亮着,定格在那张没有标签的淡黄色药瓶照片上——是她刚才趁护士给苏苗苗换输液袋时,从那只绣着兰花的手包里翻出来翻拍的,镜头边缘还不小心拍到了包内侧绣着的“清清”二字,那是苏苗苗去年生日时,熬夜用十字锈绣上去的。

手机壳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发潮,她下意识点开微信里那个头像是采药老人剪影的账号,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苏苗苗最后一条消息是“再寄一个疗程,钱已转”,对方回复“放心,祖传秘方根治不复发”,下面跟着一张电子回单截图,金额刚好是苏苗苗新书首印的预付款。何世清手指划上去,翻到两个月前的聊天记录,苏苗苗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副作用?我有心肌炎后遗症”,对方只回了句“体虚者见效慢,加量服用效果更好”,后面跟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举报”按钮在屏幕右下角泛着冷光,何世清的指尖悬在上面,指甲几乎要嵌进玻璃屏幕。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红血丝。她想起三个月前在云岭村的山路上,苏苗苗举着个用野菊编的花环,踮起脚往她头上戴,花瓣蹭到她的脸颊,痒得她直笑。照片里的苏苗苗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而此刻,急诊室的门后,监护仪的“滴滴”声正像倒计时般,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何世清同志?张医生叫你。”护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何世清猛地回神,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她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鞋跟敲击瓷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声都像砸在紧绷的神经上。推开门时,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味涌过来,张医生正坐在桌前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化验单被揉得边角发皱,扔在桌子中央。

“你自己看。”张医生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血液检测报告显示,她体内乌头碱浓度超标三倍,已经造成药物性肝损伤和心律失常加重。”他指着化验单上的红色箭头,钢笔因为用力过猛,在纸上划出一道深痕,“这种所谓的‘祖传秘方’,就是未经提纯的乌头碱粉末混合了甘草粉,甘草能暂时掩盖毒性反应,让她觉得‘有效’,实际上是在慢性中毒!”

“乌头碱?”何世清的声音发颤,她想起苏苗苗凌晨三点查的“乌头碱中毒症状”,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写小说查资料。她抓住桌角,指腹摸到桌面上凹凸不平的划痕,那是上次苏苗苗陪她来送勘测报告时,用指甲刻的小太阳,“她有心肌炎后遗症,一直在调理,怎么会突然吃这种药?”

张医生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检查单,上面的日期是半个月前:“这是她偷偷来做的复查报告,左心室射血分数已经降到45%了,比去年下降了10个百分点。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病情加重,怕你担心,才病急乱投医。”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而且这种乌头碱和她服用的心肌营养药会产生拮抗作用,营养药里的辅酶成分会加速乌头碱在心肌细胞的沉积,相当于给毒性‘加了速’。”

钢笔突然从张医生指间滑落,掉进地砖缝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何世清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笔杆时,看见锃亮的地砖上映出自己颤抖的倒影——头发凌乱,眼眶红肿,曾经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弯得像根被压弯的芦苇。她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深夜,自己在书房改新疆项目的勘测图,苏苗苗端着温牛奶走进来,放下杯子时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调研笔记。她弯腰去捡时,突然按住胸口,脸色发白,可当自己抬头问她怎么了,她却立刻直起身,挠了挠胸口说“被纸角划到了,有点痒”。

那天的月光也是这么惨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苏苗苗的手上,她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当时自己只当是她改稿时蹭到的铅笔灰,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药粉。何世清把钢笔递给张医生,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从来没跟我说过病情加重,我以为她一直在好好吃药......”

“她是不想拖累你。”张医生接过钢笔,在处方单上写下一串药名,“你下周就要去新疆带队勘测,她上次来复查时,还反复问我‘能不能撑到三个月后’,说想等你完成项目再好好治病。”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暴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猛烈敲击着走廊的窗户,把玻璃打得嗡嗡作响。何世清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路灯,想起苏苗苗收拾旅行箱时,偷偷往她背包里塞的防晒霜和润喉糖,想起她笑着说“等你回来,我们去吃巷口的鸭血粉丝汤”。

回到急诊观察室时,护士刚给苏苗苗换完输液袋,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滴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苏苗苗的睫毛在监护仪的蓝光下轻轻颤动,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蝶翼。何世清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忍不住握住。就在这时,枕套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抽动枕套,半页撕碎的纸片从里面飘落,落在手背上。

是从她们共用的樱桃木记事本上扯下来的,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打火机烧过又掐灭的样子,纸页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熟悉的娟秀字体:“清清今天在饭桌上说新疆的胡杨林黄了肯定很美,她眼睛里的光比去年看到勘测报告时还亮。医生说我的病可能要长期休养,可她等这个项目等了三年了......”

何世清的手指抚过字迹,能感觉到纸页上凹凸不平的痕迹,那是苏苗苗写字时过于用力,笔尖戳透了纸背。她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还带着几滴暗红色的墨渍——是写字时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水:“我不能成为拴住她的那根线,她应该去沙漠里看胡杨林,去看梭梭树发芽,而不是守在医院陪我打针。那个卖家说三个疗程能根治,就算有副作用,撑到她回来也值得......”纸页的角落还粘着一粒小小的淡黄色药片碎屑,和她拍的药瓶里的药片一模一样。

“傻子......”何世清把脸埋进苏苗苗冰凉的手掌,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浸湿了纸页上的墨迹。她闻到苏苗苗指甲缝里残留的墨香,那是她用了五年的钢笔墨水味,混着淡淡的草药苦味,熟悉又陌生。忽然想起今晨出门前,自己发现书房的废纸篓里有烧焦的纸灰,当时苏苗苗正站在厨房煎鸡蛋,回头笑着说“昨晚改废了好几页稿纸,烧了图个清净”,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在销毁和卖家的聊天记录、购药凭证,是想彻底抹去服药的痕迹。

她掏出手机,翻到云岭村的合影。照片里的苏苗苗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漫山遍野的野菊丛中,举着个花环往她头上戴,阳光洒在她脸上,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是她们去年秋天去云岭村做植被调研时拍的,当时苏苗苗刚做完一次复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她兴奋地在山路上跑,说“等明年你去新疆,我就写完新书,到时候我们在乌鲁木齐会合,一起去看天池”。

“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天池的......”何世清用指腹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泪痕,声音哽咽。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示音,红色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苏苗苗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说什么。何世清慌忙按下呼叫铃,俯身贴近她的耳边,听见气若游丝的呢喃:“清清......新疆的地图......我在你背包夹层放了标注......”

“我不去新疆了,我就在这陪你。”何世清握住她的手,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项目我已经跟队里说了,让副队带队去,我陪着你治病,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新疆,去看胡杨林,去看天池,好不好?”

苏苗苗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想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声音:“稿费......我存在你那张绿色的卡里了......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回握何世清的手,可刚碰到就无力地垂了下去。监护仪的警示音更尖锐了,医生和护士推着治疗车跑进来,何世清被拦在外面,看着他们围着病床忙碌,苏苗苗身上很快接满了各种管子,像一只被丝线缠绕的蝴蝶。

“让我进去!她是我爱人!”何世清想冲进去,却被护士拦住,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她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苏苗苗,想起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约会时,苏苗苗紧张得把咖啡洒在她的衬衫上;她熬夜改勘测图时,苏苗苗总是煮好夜宵坐在旁边改稿;她去野外勘测受伤,苏苗苗请假在医院陪了她整整一周,亲手给她削苹果......那些细碎的温暖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闪过,与此刻监护仪的警示音、医生的喊声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警示音终于停了,医生摘下口罩,对她摇了摇头,又立刻说:“暂时稳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要看今晚的情况。”何世清瘫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攥着那张撕碎的日记纸,纸页上的墨迹被泪水泡得更模糊了,只有“不拖累你”三个字格外清晰。她抬头看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苏苗苗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那个采药老人头像的卖家发来的消息:“药收到了吗?记得加量服用,效果更好。”何世清看着那条消息,愤怒像火焰般从心底涌起,她点开对话框,翻到苏苗苗第一次咨询的消息,当时苏苗苗问“我爱人要去新疆工作,我想在她走之前好起来,这个药真的能行吗?”,对方回复“放心,我孙女就是吃这个好的,保证不耽误你陪她”。

她手指颤抖着点开举报界面,把聊天记录、转账凭证、药瓶照片一一上传,提交举报后,她把手机扔在椅子上,走到病床边。苏苗苗还在昏迷中,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何世清握住她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苗苗,对不起,是我太专注于项目,忽略了你。你醒醒好不好?我们以后不追求什么项目了,不写什么新书了,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月光静静洒在病房里,照亮了苏苗苗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也照亮了何世清眼底的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苏苗苗的治疗还需要很长时间,那个无良卖家或许会受到惩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再也不会让苏苗苗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再也不会让她为了不拖累自己,做出这样伤害身体的傻事。

天快亮的时候,苏苗苗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何世清立刻睁开眼睛,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还很模糊,但她第一眼就看向何世清,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清清......”

“我在。”何世清连忙凑过去,握住她的手,“我在,苗苗,我一直都在。”

苏苗苗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眼角又滑下一滴泪水:“新疆......的胡杨林......”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何世清替她擦去泪水,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们一起去看胡杨林,一起去看天池,一起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驱散了病房里的寒意。何世清知道,这场与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但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那个月光下的交易,是苏苗苗用健康换来的短暂陪伴,而她要用余生,去偿还这份沉甸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