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
相国寺香火鼎盛,正值香客如云之际。前殿梵音阵阵,香烟缭绕,一派庄严肃穆。
而后山,那片专供贵人清修的“静思禅院”,却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死寂。
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后山的狗洞里爬了出来。
是苏轻柔。
她早已不复往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张本就红肿的脸颊上满是泥污和划痕,头发如同一团枯草,用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布条胡乱绑着。她身上那件本该华贵的丝质衣裙早已被铁链磨得破烂不堪,露出了下面带着淤青的肌肤。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恐惧和“厉鬼索命”的噩梦折磨了整整三日后,所剩下的、纯粹的疯狂。
“符……往生符……了凡大师……”她口中颠三倒四地呢喃着。
三日前,那封“从天而降”的“救命信”,成了她在这座活地狱里唯一的、救命的稻草。
她不惜用头撞墙,假装疯病加重,在赵弈最厌烦、守卫最松懈的黎明时分,用藏了三日的半块碎瓷片,割断了看守丫鬟的喉咙。她爬过了那扇用来倒泔水的角门,又在京城那错综复杂的巷道里躲藏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这里。
她不能死。
她绝不能死!
她更不能……被苏凌月那只厉鬼抓回去!
她找到了。
“静思禅院,甲字柒号房。”
苏轻柔看着那扇紧闭的禅房木门,仿佛看到了救赎的金光。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早已不成样子的头发和衣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虔诚”一些。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那扇门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大师……了凡大师……求您救命……”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弟子……弟子被厉鬼缠身,求大师赐符……求大师救我……”
她磕着头,门内,却毫无反应。
「不在吗?不……不可能!」
苏轻柔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她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大师!”
“吱嘎——”
房门推开。
迎接她的,不是得道高僧,也不是清雅的檀香。
而是一股……混杂着廉价酒气、汗臭和浓重药渣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房间里光线昏暗,一个男人……一个衣衫不整、面色蜡黄、正靠在床榻上猛烈咳嗽的……病痨鬼,正坐在那里。
“咳咳……咳……”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他抬起那双浑浊的、闪烁着贪婪光芒的眼睛,看向了苏轻柔。
“你……你是什么人?”苏轻柔的心猛地一沉,“了凡大师呢?”
“大师?”那男人——丁四从“灰市”找来的、那个染了一身脏病、活不了几日的赌鬼——愣了一下。
他接到的“差事”,是“午时,在此地,等一个女人”。事成之后,便有能让他后半生都泡在酒缸里的金子。
他上下打量着苏轻柔。虽然狼狈,但那身料子……那头上的金钗……是个贵人!
“呵……呵呵……”赌鬼露出了一个黄黑色的笑容,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朝着苏轻柔一步步逼近,“没有什么大师。只有……我。”
“你……你别过来!”苏轻柔被他那股恶臭熏得连连后退,“你不是大师!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我是……‘救’你的人啊。”赌鬼笑得愈发猥琐。他以为,这就是“差事”的内容。
他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苏轻柔那破烂的衣袖。
“啊——!!”
苏轻柔被他这一下彻底引爆了。她以为……她以为这也是苏凌月那只“厉鬼”设下的圈套!
“鬼!有鬼啊!!”她疯狂地尖叫起来,用那支藏在袖中的、用来杀害丫鬟的碎瓷片,朝着那赌鬼的脸狠狠划了过去!
“你个疯婆子!”赌鬼没想到她敢反抗,吃痛之下,反手一巴...掌,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他被激起了凶性,一把将苏轻柔推倒在禅房那张本就不大的木床之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你不是要‘救命’吗?!老子……老子今天就好好‘救’你!”他疯狂地撕扯着苏轻柔那本就破烂的衣服。
“救命……救命啊!!”
苏轻柔的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虚掩的禅房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个高大的、浑身散发着滔天怒火的身影,逆着光,站在了门口。
是三皇子,赵弈。
他那张英俊的脸,此刻早已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彻底扭曲。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禅房内那不堪入目的景象——
他那被“禁足”的、本该在府中“守孝”的贱妾,苏轻柔。
此刻,竟衣衫不整地,和一个……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病痨鬼,纠缠在……一张床上!
而在他身后,那条小小的禅院走廊上,早已“恰巧”挤满了被“尖叫声”引来的、目瞪口呆的……香客。
“啊……”苏轻柔看清了来人,那张沾满泪水和泥污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她发出了比“见鬼”还要凄厉、还要绝望的……一声惨叫。
……
禅院对面,一棵百年古树的浓密树冠之中。
苏凌月戴着“影十二”的面具,静静地俯视着底下那出……她亲手导演的“好戏”。
她看着赵弈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
她看着苏轻柔那彻底崩溃、晕死过去的模样。
她看着那些香客们震惊、鄙夷、厌恶的眼神。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仔细地,抚平了自己黑色劲装上的一丝褶皱。
「苏轻柔。」
「这出‘捉奸在床,人赃并获’的戏……你,还满意吗?」
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