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柔那声比“见鬼”还要凄厉的惨叫，如同平地惊雷，将禅院内那诡异的对峙炸得粉碎。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禅院外那条本就挤满了香客的小径上，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嗡——”
禅房内那股廉价酒气、汗臭、药渣和苏轻柔身上独有的脂粉气混合在一起的恶心气味，与庭院中飘来的、本该清圣的檀香气息，在这一刻发生
了灾难性的碰撞。
赵弈僵在门口，那身华贵的四爪蟒袍在正午的阳光下，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油污。他那张英俊的脸，在短短几息之内，经历了从震怒到不可置信，再到……一片惨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张本该清净的禅床上，那个他用来当“棋子”和“出气筒”的女人，衣衫不整，正和一个……一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上甚至带着脓疮的……病痨鬼，纠缠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被他身后那数十双、乃至上百双……属于“香客”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天……天啊……”
“那……那不是……三皇子殿下吗？”
“那个女人……我认得！她……她就是前几日在将军府门口哭灵的那个‘苏家遗孤’！”
“她……她怎么会……和一个乞丐……在……在佛门净地……”
窃窃私语声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了赵弈的耳膜。
“砰！”
赵弈的理智，在“乞丐”和“佛门净地”这两个词入耳的瞬间，彻底崩断了。
这不是丑闻。
这是……对一个皇子，最恶毒、最公开的……处刑！
他的皇族颜面，他最后的尊严，在这一刻，被那个病痨鬼的恶臭和苏轻柔的尖叫，碾得粉碎！
“关门！！”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那些早已吓傻了的侍卫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给本王关门！！”
然而，太晚了。
那些香客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爆发出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是那种看到了天家最大丑闻的、病态的兴奋！他们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堵得更死了，所有人都想再多看一眼，将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刻进脑子里，好当做日后最重要的谈资。
“都给本王滚开！滚！！”赵弈的侍卫们拔出刀，试图驱散人群，却反而激起了更大的骚乱。
禅房内，那个赌鬼也被这阵仗吓傻了。他看着门口那个身穿蟒袍、状若疯魔的男人，又看了看身下这个已经晕死过去的“贵人”，他那被酒精和贪婪腐蚀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天大的祸。
“我……我……”他手脚并用地想从床上爬下来。
“你……找……死！！”
赵弈的目光从那些“观众”的脸上，猛地移回了房内。那双充血的眸子，死死地锁住了这个……玷污了他“皇家颜面”的“罪魁祸首”！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堵住这张嘴！
“刺客！！”赵弈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他抽出腰间的佩剑，那动作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有刺客欲图非礼本王家眷！来人！给本王……就地格杀！！”
这是一个何等拙劣、何等苍白的借口！
那赌鬼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是……是有人花钱雇我来的！是一个女人！她说只要我……”
他那句能洗清苏轻柔、却会牵扯出更大阴谋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噗——”
赵弈的佩剑没有半分犹豫，裹挟着他那滔天的怒火与屈辱，从那赌鬼的后心……一穿而过！
“……嗬……”
赌鬼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
滚烫的血点，甚至溅到了门口那些香客的脸上。
也溅在了……禅房墙壁上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金身之上。
“啊——！！”
“杀人啦！三皇子杀人啦！！”
人群，在这一刻，才真正地炸开了锅！
如果说方才是“丑闻”，那现在……就是“凶案”！
是皇子在佛门净地，当众杀人灭口！
“是刺客！本王杀的是刺客！”赵弈被那股温热的血腥气一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他提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剑，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对着门口那些惊恐的香客嘶吼：
“看什么看？！都给本王滚！！”
“谁敢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诛、九、族！！”
人群尖叫着，哭喊着，再也顾不上看热闹，拼了命地往山下逃去。
丑闻，在这一刻，发酵成了……恐惧。
赵弈站在那间充斥着血腥、恶臭和绝望的禅房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个倒在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苏轻柔。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杀意。
他一脚踹开了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抓起床上的锦被，如同在包裹一件垃圾一般，将苏轻柔那具破败的身体胡乱裹住。
“拖走。”
他将“她”扔给了门外那两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侍卫。
“处理……干净。”
“是……是！殿下！”
……
禅院对面，那棵百年古树的浓密树冠之中。
苏凌月将这一切，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赵弈那张从涨红到惨白、再到扭曲的脸。
她看着他那拙劣的、试图“栽赃”的表演。
她看着他那被“屈辱”冲昏了头脑、当众杀人灭口的疯狂。
她那张平凡的面具下，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赵弈，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蠢。」
她冷冷地在心中复盘。
「第一错，你怒火攻心，竟亲自前来。将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第二错，你惊慌失措，竟当众杀人灭口。你堵住了一个人的嘴，却撬开了全天下人的嘴。」
「第三错，你色厉内荏，竟威胁诛九族。你以为这是威慑，殊不知……这只会让那些香客，把这桩‘丑闻’当成‘保命符’一般，传得更快，更广。」
她缓缓地转过身，黑色的身影在浓密的树叶间一闪而过，没有带起半分声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赵弈……
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了。
他成了一个……
在佛门净地，当众杀人灭口，还试图掩盖家眷“通奸”丑闻的……
疯子。
一个小丑。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如同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落回了雀舌巷的后巷。丁四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阴影里。
“大人，”丁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天衣无缝。”
苏凌月没有说话，她摘下了那张憋闷的面具，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气味的空气。
丁四立刻呈上了一张干净的、带着墨香的纸条。
“这是殿下……刚刚从东宫传来的‘回信’。”
苏凌月一愣。
她展开纸条。上面没有嘉奖，没有下一步指令。
只有两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
「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