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苍凉而悠长,如同一把钝刀,割开了这片皇家围场凝滞的空气。
苏凌月身下的白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杀意,前蹄不安地刨着土,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白色的热气。她轻轻抚过马鬃,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密林间斑驳的光影,锁定了前方那个红色的背影。
那是苏轻柔。
她骑在枣红马上,虽然身形依旧有些微跛,但那股子想要将苏凌月置于死地的疯狂,却让她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母狼。她不顾一切地抽打着马鞭,哪怕身下的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也不肯慢下来半分。
「想引我入局?」
苏凌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驾!”
她猛地一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刮得她脸颊生疼,但那股久违的、属于马背上的自由与快意,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不需要像那些世家小姐一样,为了保持仪态而小心翼翼。她是苏家的女儿,她的骑术,是在边关的风沙里,是在父亲的马背上练出来的。
她很快就追上了苏轻柔。
“姐姐!”苏轻柔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头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变成了更加恶毒的狞笑,“你果然跟来了!”
“怎么?这里没有赵弈给你撑腰,你就不敢装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苏凌月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破碎,却依旧清晰地传入了苏轻柔的耳中。
“你闭嘴!”苏轻柔尖叫道,“苏凌月,你别得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竟是要调转马头,朝着苏凌月撞过来!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苏凌月眼神一冷。她没有躲,而是猛地一拉缰绳,白马前蹄腾空而起,堪堪避过了那致命的一撞,随即一个漂亮的侧身,稳稳地落在了苏轻柔的身侧。
“想死?”苏凌月的声音冰冷如铁,“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反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没有搭弓,而是直接握在手中,借着两马交错的瞬间,狠狠地朝着苏轻柔的马臀扎了下去!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希律律——!!”
枣红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疯了一般地扬起后蹄,将背上的苏轻柔狠狠地甩了出去!
“啊——!”
苏轻柔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一从灌木丛中。
苏凌月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在灌木丛中挣扎的身影。
“这就完了?”她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本事呢。”
苏轻柔狼狈地爬起来,她的脸上被树枝划出了好几道血痕,精心打扮的发髻也散乱不堪,那身艳丽的骑装更是被勾破了好几处,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
“苏凌月!我要杀了你!!”她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着苏凌月扔了过来。
石头在距离苏凌月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就落下了。
苏凌月连躲都懒得躲。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喝彩声。
“好箭法!”
“那是谁家的公子?竟能一箭双雕!”
苏凌月心中一动。
有人来了。
她看都不看苏轻柔一眼,调转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苏轻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怨毒。但她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追上去了。
穿过一片密林,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一群世家子弟正围着一个人,大声喝彩。
那人一身紫衣,正是三皇子赵弈。
他手中握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弓,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在他前方百步之外,一只受惊的野兔正被一箭钉在地上,而那支箭,竟然穿透了野兔的身体,又射中了后面的一只野鸡。
一箭双雕。
虽然只是死物,但也足以让这些平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们惊叹不已了。
“殿下好箭法!”
“真是神乎其技啊!”
“我看这猎场的头彩,非殿下莫属了!”
赵弈享受着周围的吹捧,目光却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当他看到策马而来的苏凌月时,眼中的得意瞬间化为了挑衅。
“哟,这不是苏大小姐吗?”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也来凑热闹?还是说……你是来看本王如何大展神威的?”
苏凌月勒住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殿下这箭法,”她指了指地上的野兔,“确实……‘不错’。”
“怎么?你不服?”赵弈冷笑一声,“听说苏家大小姐也是将门虎女,不如……咱们比试比试?”
“比试?”苏凌月挑了挑眉,“怎么比?”
“简单。”赵弈指了指远处的一棵老树,“那树上挂着个铜铃。咱们就在这里,谁能射中铜铃,就算谁赢。如何?”
百步穿杨。
这对于一般的武将来说都是极难的挑战,更别提苏凌月这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了。
周围的世家子弟们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苏小姐,这可是百步之外啊。”
“是啊,您还是别逞强了,万一伤着自己……”
苏凌月没有理会他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棵老树,目测了一下距离。
“可以。”她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是比试,总得有点彩头吧?”
“彩头?”赵弈哈哈大笑,“好!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本王给得起,绝不含糊!”
“如果我赢了,”苏凌月的声音清冷,“我要殿下手中的那把弓。”
赵弈一愣。这把弓可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
“怎么?殿下舍不得?”苏凌月激道。
“笑话!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赵弈被她一激,立刻答应下来,“好!那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苏凌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便当众给殿下磕头认错,承认我有眼无珠,不该拒婚。”
全场哗然!
这赌注……太大了!
这不仅仅是磕头认错,这是要把苏家的脸面,把她自己的尊严,全都踩在脚底下啊!
赵弈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好!一言为定!”他生怕苏凌月反悔,立刻大声说道,“来人!把弓拿来!”
侍卫递上了弓箭。
赵弈接过弓,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弦,瞄准了远处的铜铃。
“嗖!”
羽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奔铜铃而去。
“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
中了!
虽然只是擦到了铜铃的边缘,但也足以让铜铃晃动起来。
“好!!”
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赵弈得意地放下弓,挑衅地看着苏凌月:“苏大小姐,该你了。”
苏凌月没有说话。
她缓缓地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弓。那是一把最普通的桦木弓,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有些陈旧。
她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她没有像赵弈那样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也没有瞄准很久。她只是随手一抬,拉弓,放箭。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
“嗖!”
羽箭如流星般划过长空。
“叮——!!!”
一声比刚才更加清脆、更加响亮的撞击声响起!
众人定睛一看,全都惊呆了。
只见那枚铜铃……竟然被那一箭,从中间……生生射穿了!
铜铃不再晃动,而是像一个被钉死的标本一样,静静地挂在树枝上。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女子,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一箭穿心。
这才是真正的……神乎其技!
苏凌月缓缓放下弓,看着脸色铁青的赵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殿下,承让了。”
她伸出手。
“弓,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