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死在这江南，永不回京！！”
苏凌月那句掷地有声的誓言，如同一柄利剑，劈开了官道上凝滞的绝望。
那些原本喧嚣、愤怒、甚至想要冲撞车驾的流民，在这股玉石俱焚的决绝面前，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马车前，单薄却挺拔，手中高举尚方宝剑的女子，眼中从最初的怀疑，慢慢变成了……敬畏。
“让开！”
苏战高大的身影挡在苏凌月身前，手中长刀半出鞘，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让最前排的几个流民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让他们走。”苏凌月收剑入鞘，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去江南。去救更多的人。”
流民们面面相觑，最终，像潮水般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马车重新启动，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凌月靠在车壁上，脸色苍白。刚才那一番对峙，耗尽了她不少心力。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江南，在那片被洪水淹没、被贪官污吏把持的泽国。
“小姐，您没事吧？”云香担忧地递上一杯热茶。
苏凌月接过茶杯，暖了暖冰凉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她低声说道，“只是……觉得这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
三日后，马车抵达了距离江南灾区最近的重镇——徐州。
这里虽然还未被洪水完全淹没，但已是满目疮痍。城门口挤满了逃难的流民，官府设立的粥棚前排起了长龙，但施舍的粥水却清得能照见人影。
苏凌月没有进城，而是让人在城外的一处驿站停了下来。
“苏战，去查查。”她看着远处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徐州知府在干什么？为什么城门口的粥棚……是空的？”
苏战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黑着脸回来了。
“月儿，徐州知府……正在府里宴请宾客。”苏战咬牙切齿地说道，“听说是什么……‘赏雨宴’。”
“赏雨？”苏凌月冷笑一声，“外面百姓流离失所，他在府里赏雨？好一个父母官！”
“不仅如此。”苏战压低声音，“我还查到，徐州知府和那个什么‘四海通商’……来往密切。”
四海通商。
又是这个名字。
苏凌月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赵弈的触手，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
“看来，我们得先在这徐州……动动刀子了。”
就在这时，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小姐，别来无恙。”
苏凌月心头一跳。这声音……
门帘掀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旧俊美无俦的脸。
太子，赵辰。
“殿下？！”苏凌月和苏战同时惊呼出声。
“您……您怎么来了？”苏凌月下意识地站起身，“您不是在京城……‘监国’吗？”
赵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监国？”他放下茶杯，“那种无聊的事，交给那帮老头子去吵吧。我不放心你，所以……我来了。”
“不放心我？”苏凌月皱眉，“殿下是觉得……我办不好这差事？”
“不。”赵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是怕……有人不想让你办好这差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苏凌月。
“看看吧。这是影阁刚收到的消息。”
苏凌月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赵弈已令江南死士，于途中截杀钦差。徐州知府……亦是同谋。」
“他们……想在这里杀了我？”苏凌月捏紧了信纸。
“徐州是进出江南的咽喉。”赵辰的声音冰冷，“只要把你堵在这里，或者……让你‘意外’死在这里，江南的那盘棋，就还是他赵弈的天下。”
“所以，”赵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来了。”
“殿下的意思是……”
“我向父皇举荐了你。”赵辰缓缓说道，“但我没说……我不来。”
“父皇……同意了？”苏战在一旁插话道，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当然不同意。”赵辰笑了笑，“但我告诉他，如果我不来，这江南的烂摊子……就没人能收拾得了。而且……”
他看向苏凌月，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我说，只有我在，这把‘尚方宝剑’……才能真正砍得下去。”
苏凌月心中一震。
她明白赵辰的意思。
她是女子，虽然有尚方宝剑，但在那些官场老油条眼里，终究是缺乏足够的威慑力。而赵辰……他是太子，是储君。他的到来，就是最大的皇权象征。
“可是……”苏凌月还有些犹豫，“殿下离京，朝中……”
“朝中已经安排好了。”赵辰打断了她，“李长风看着兵部，影阁盯着百官。赵弈虽然有些小动作，但翻不起大浪。现在的关键……在江南。”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座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徐州城。
“苏凌月。”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徐州知府的那场‘赏雨宴’……是不是很有意思？”
苏凌月走到他身后，看着同样的风景。
“是很有意思。”她冷冷地说道，“有意思到……我想去给他‘助助兴’。”
“那就去。”赵辰转过身，看着她，“带上你的尚方宝剑。带上……我。”
“殿下要同去？”
“当然。”赵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既然是‘赏雨’，怎么能少得了……‘血雨’呢？”
“今晚，”他轻声说道，“……我们就拿这个徐州知府……祭旗。”
入夜。
徐州知府衙门后花园。
丝竹之声靡靡，舞姬长袖飘飘。知府大人正拥着美人，举杯邀饮，好不快活。
“大人，”一个师爷模样的男人凑过来，低声说道，“听说那个女钦差已经到了驿站……我们要不要……”
“怕什么？”知府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能翻起什么大浪？三皇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让她见识见识，这徐州的地界……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是是，大人英明！”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突然从前院传来！
“轰——！”
大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瞬间打破了这淫靡的氛围。
“怎么回事？！”知府大惊失色，推开怀里的美人，站起身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如鬼魅般冲进了后花园。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手持长刀，所过之处，那些想要阻拦的家丁护院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雨水。
“什么人？！竟敢擅闯官府！”知府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更多的护院冲了上来。
但在那个黑衣人面前，他们就像是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紧接着，又是两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黑色锦袍，面容俊美却苍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
女的一身素衣，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神情清冷如冰。
“徐州知府，别来无恙啊。”
那个女子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知府看着那把宝剑，瞳孔猛地一缩。
尚方宝剑！
“你……你是……”他指着那个女子，手指颤抖。
“我是苏凌月。”
女子冷冷地说道。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也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而我……”
男子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威压。
“……是赵辰。”
“太子？！”
知府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参……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钦差大人！”
满院的宾客、舞姬、下人，瞬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赵辰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到主位上，一脚踢开了那张铺着虎皮的椅子，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赏雨宴？”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然后猛地泼在了知府的脸上！
“本宫看……”
“……这是‘断头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