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离主干道，轮胎碾过布满碎石的小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车灯在前方劈开一道微弱的光，照亮路边疯长的野草和废弃的路牌，路牌上“南城化工厂废料处理厂”的字迹早已模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在风中摇晃。
“快到了。”陈淑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握紧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当年这里是化工厂的禁地，除了专门的处理人员，其他人不许靠近。你父亲和周明远，就是负责这里的安全监察。”
林野看向窗外，远处隐约出现一片低矮的厂房轮廓，屋顶的铁皮早已锈烂，几扇窗户的玻璃碎得只剩框架，像空洞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混杂着腐烂植物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他摸了摸口袋，那枚被踩碎的黄铜徽章碎片还在，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老张的死，心脏不由得沉了下去。
车子在废料厂门口停下，陈淑琴熄灭引擎，四周瞬间陷入死寂，只有风吹过厂房缝隙的“呜呜”声，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她从副驾驶拿起一把手电筒，递给林野：“里面很黑，跟紧我，别乱碰东西。当年处理区的地面有很多废弃管道，踩空了会掉下去。”
林野接过手电筒，按下开关，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厂房大门。大门是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芯里塞满了泥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陈淑琴从包里掏出一把旧钥匙，插进锁芯，用力转动，“咔哒”一声，锈迹斑斑的锁终于打开，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走进厂房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林野用手电筒四处照射，只见厂房里堆满了废弃的铁桶和生锈的机器零件，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脚印杂乱无章，显然最近有人来过。他注意到墙角有一道被新撬开的裂缝，裂缝里露出黑色的管道，管道口似乎有被拖拽过的痕迹。
“他应该是从这里进去的。”陈淑琴指向那道裂缝，“里面是地下废料处理室，当年所有的危险废料都存放在那里。你父亲的笔记里提到的‘金属碎片’，很可能就是从那里来的。”
林野弯腰钻进裂缝，管道里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冰冷的管壁贴着他的手臂，灰尘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他和陈淑琴先后走出管道，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这里就是废料处理室，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废弃的化学容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化学药剂味。
“手电筒照那边。”陈淑琴突然抓住林野的手腕，声音有些发颤。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照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被翻动过的土堆，土堆旁散落着几片破旧的布料，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的工装裤碎片。
两人慢慢走过去，林野蹲下身，用手电筒仔细照射土堆。突然，他的目光停在土堆边缘——那里露出了一截白色的骨头，形状像是人的手指骨。
“这是……”林野的声音有些发紧。
陈淑琴蹲下身，用一根树枝轻轻拨开泥土，更多的骨头露了出来，有肋骨、腿骨，还有一个残缺的头骨，头骨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钝器敲击过。“是人的骸骨。”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看这些布料的款式，应该是1998年化工厂的工装。”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1998年、化工厂工装、骸骨……难道这是当年失踪的人？是周明远，还是其他同事？他想起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失踪”，想起老张说的“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难道周明远早就死了？那之前在档案馆和停车场遇到的黑影，又是谁？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从管道口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林野和陈淑琴同时回头，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只见一个身影站在管道口，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扳手，正是之前跟踪林野的那个男人！
“你们来晚了。”男人的声音沙哑，左眼角的疤痕在光柱下格外显眼，“我已经找到我要的东西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铁盒，铁盒上刻着那个圆形交叉符号。
“你到底是谁？这个铁盒里装的是什么？”林野握紧手电筒，做好了随时反抗的准备。
男人冷笑一声，慢慢走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铁盒里装着当年害死周明远的证据。1998年10月17号那晚，他发现了化工厂偷排有毒废料的秘密，还拿到了样本，结果被王科长派人杀了，尸体就埋在这里。”
“王科长？”林野想起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名字，“是他杀了周明远？那我父亲呢？我父亲在哪里？”
“你父亲？”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他当年是安全监察部的，知道了真相后，本来想举报，结果被王科长软禁了。后来他趁乱逃了出来，却不敢回家，只能躲在外面，暗中调查。我一直在找他，找了二十年，就是想让他出来作证，把王科长绳之以法。”
陈淑琴突然开口：“你撒谎！王科长早在2000年就病死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病死？”男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那是畏罪自杀！当年他偷排废料，导致附近的村民得了怪病，周明远要举报他，他就杀人灭口。你以为你父亲是好人吗？他当年为了自保，把周明远的证据藏了起来，现在他躲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
林野被男人的话弄懵了。父亲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藏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陈淑琴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男人：“把铁盒交出来！不然我开枪了！”
男人显然没料到陈淑琴会有枪，脸色瞬间变了：“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枪？”
“我是陈淑琴，当年化工厂的财务。”陈淑琴的手有些发抖，但眼神却很坚定，“我知道所有的事，包括你是谁。你是周明远的弟弟，周明浩，当年你才十五岁，现在却为了找证据，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明浩的身体僵了一下，显然被说中了身份：“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年我也参与了。”陈淑琴的声音带着愧疚，“王科长让我做假账，掩盖偷排废料的事实，我不敢拒绝。后来你哥哥死了，我心里一直不安，这些年一直在找证据，想弥补当年的过错。”
就在这时，地下处理室的顶部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几块水泥块掉了下来，砸在地面上。林野抬头一看，只见顶部的管道开始漏水，水顺着墙壁流下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味。
“不好！这里要塌了！”周明浩大喊一声，转身就要往管道口跑。
陈淑琴一把抓住他：“把铁盒留下！那里面有你哥哥的证据，不能带走！”
两人拉扯起来，手枪掉在了地上。林野弯腰去捡枪，突然发现地面开始震动，更多的水泥块掉了下来，远处的土堆突然塌陷，露出了另一具骸骨——这具骸骨穿着的衣服，林野再熟悉不过，是父亲当年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外套！
“爸！”林野大喊一声，冲了过去。他蹲在骸骨旁，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骸骨的手指骨上，戴着一枚戒指，正是母亲当年送给父亲的结婚戒指。
原来父亲早就死了，尸体一直埋在这里。林野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父亲的笔记，想起父亲留下的符号，想起这些天的追寻，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快走！这里要塌了！”周明浩推开陈淑琴，捡起地上的铁盒，冲向管道口。陈淑琴也拉起林野，跟着跑了过去。
就在他们快要冲进管道口的时候，顶部的一根巨大的管道突然掉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林野回头一看，只见那具穿着蓝色外套的骸骨，被掉落的水泥块埋了起来，再也看不见了。
“怎么办？我们被困住了！”陈淑琴的声音带着绝望。
周明浩四处张望，突然指向墙角：“那里有个通风口！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三人冲向通风口，周明浩用扳手撬开通风口的盖子，率先爬了进去。陈淑琴紧随其后，林野正要爬进去，突然感觉口袋里的徽章碎片在发烫，他伸手摸了摸，发现碎片竟然粘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徽章，徽章背面的小字变得清晰起来：“真相在王科长的老宅，302室。”
“林野！快进来！”陈淑琴在通风口里大喊。
林野把徽章塞进怀里，爬进通风口。通风口狭窄而黑暗，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进。他跟在陈淑琴后面，听着身后传来的厂房坍塌声，心里却想着徽章上的字——王科长的老宅，302室，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前面的周明浩突然停了下来，声音带着惊恐：“前面……前面有个人！”
林野和陈淑琴同时停下，用手电筒往前照去。只见通风口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刃在手电筒的光柱下泛着寒光。那个身影慢慢转过身，林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爸？”林野的声音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举起刀，朝他们走了过来。通风口的空间狭窄，他们根本无处可躲。林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这个人到底是谁？是父亲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拿刀对着自己？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身后的坍塌声越来越近，通风口开始晃动，似乎随时都会塌陷。林野看着眼前的身影，又看了看身后的陈淑琴和周明浩，不知道该怎么办。而那个拿着刀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刀刃离他的喉咙，只有几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