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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卿的冠服比门客的深衣要厚重许多,丝帛里絮了薄薄的绵,在这尚不算酷寒的初冬天气里,竟捂得陈默有些透不过气。他坐在新赐府邸的正堂主位上,身下是铺了崭新莞席的漆榻,面前摆放着据说是前朝某位郡守用过的、带有繁复云兽纹的紫檀木案几。堂下两侧,按照规制,站着四名申阳派来的、名义上听他调遣的侍卫,甲胄鲜明,表情却如同庙里的泥塑神胎,看不出半分生气。

这排场,这待遇,若放在前世,怎么也算是个部门总监级别的独立办公室了。可陈默只觉得屁股下的席子像是长满了看不见的尖刺,让他坐立难安。府邸是旧的,家具是旧的,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前任主人留下的、混合着霉味和衰败气息的味道。所谓的“仆役十人”,除了那个从门客时期就跟着他的小仆役还算眼熟外,其余九个,老弱病残占了大半,眼神躲闪,动作迟缓,天知道是申阳从哪个犄角旮旯凑数拨过来的“福利”。

“全权负责对汉事务……”陈默在心里把这句话嚼了又嚼,嚼出的全是苦涩。申阳这手甩锅功夫,堪称一流。把最烫手的山芋扔给他,美其名曰“委以重任”,实则一旦出事,他陈默就是现成的替罪羊。与汉邦往来,成了是申阳英明决策,败了就是他陈默通敌卖国或办事不力。

【叮!日常任务【熟悉新环境】已完成。奖励:对“客卿”职位的虚妄感+10。新任务【接待汉使】已发布。任务描述:与即将到访的汉王使者进行初次友好(?)会晤。目标:摸清对方底细,展现河南国(虚假)实力,争取(不存在的)利益。提示:汉使团队携带“礼物”若干,请注意查收(可能是糖衣炮弹)。失败后果:可能提前触发“里通外国”成就。加油哦,亲~!】

系统的提示总是如此“及时”。陈默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要发作了。他挥挥手,示意堂下的侍卫和仆役都退到廊下候着。人一多,他更觉得心烦意乱。

就在他试图在脑中预演可能出现的谈判场景,并思考如何把“我们很弱但我们不想投降还想捞点好处”这个矛盾信息包装得高大上时,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那个唯一眼熟的小仆役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气都喘不匀:

“先……先生!来了!汉使……汉使的车驾到府门外了!”

这么快?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他本以为至少会先有个正式的拜帖,约定时间地点,没想到对方直接打上门来,连口气都不让喘。这是下马威?还是刘邦集团一贯的流氓作风?

他强作镇定,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道:“慌什么?请使者正堂相见。”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不高,略显清瘦,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看似朴素的深蓝色细麻长袍,头戴进贤冠,面容白净,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一人捧着锦盒,一人捧着卷起的帛书,皆是低眉顺眼,规矩森严。

单看这卖相,可比申阳手下那些要么粗野、要么迂腐的臣子们专业太多了。陈默心中警惕级别瞬间拉满。咬人的狗不叫,笑面虎往往比熊启那种莽夫更难对付。

“汉王麾下谒者,随何,奉我王之命,特来拜会河南王殿下,并谒见新任客卿,默先生。”来人走到堂中,拱手一揖,动作流畅自然,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随何?陈默脑子飞快转动。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刘邦手下着名的说客、外交家,口才极佳,后来成功策反了九江王英布,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第一次打交道就来个高段位的。

“原来是随何先生,久仰大名。”陈默起身还礼,脸上也努力挤出职业假笑,“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上座。”他示意对方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客位。

随何含笑落座,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堂内陈设,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明评估之色。“默先生客气了。何才疏学浅,岂敢当‘久仰’二字。倒是先生,甫一至河南,便得大王如此器重,擢升客卿,可见才具非凡,必有过人之处啊。”开口就是捧杀,先把高帽子戴上。

陈默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谦逊:“大王错爱,委实令默惶恐。默不过山野鄙人,偶有些许浅见,蒙大王不弃罢了。比不得随先生,追随汉王,经天纬地,见多识广。”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机锋。随何绝口不提正事,只是天南海北地闲聊,从洛阳的风物谈到天下的形势,言语间对刘邦的“仁德”、“宽厚”极尽推崇,对项羽的“暴虐”、“刚愎”则委婉暗示,同时又不断恭维申阳的“明智”和陈默的“高才”,仿佛河南国选择站在汉王一边是顺天应人、君臣贤明的必然结果。

这温水煮青蛙的套路,陈默太熟悉了。他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这随何看似亲切,实则每一句话都在试探河南国的底线和申阳的决心,同时不动声色地灌输刘邦的优越性。

“听闻先生向河南王献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随何话锋一转,终于切入了些许正题,脸上依旧带着笑,“此真乃老成谋国之道也!如今乱世,能如先生这般沉稳,不汲汲于眼前之功利者,实属凤毛麟角。”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这消息传得可真快!看来河南国朝廷里,汉王的眼线不少。他谨慎地回答:“大王面前,不敢妄言。只是觉得,河南国小民疲,当以休养生息为要。”

“正是此理!”随何抚掌赞叹,“我汉王亦常言,欲安天下,必先安民。暴秦之鉴未远,岂可再行苛政峻法?唯有与民休息,轻徭薄赋,方是长久之计。河南王与先生能见于此,实乃河内百姓之福啊!”他又巧妙地把陈默的策略和刘邦的政见捆绑在一起,仿佛双方英雄所见略同。

接着,随何示意随从捧上锦盒。“此乃我王一点心意,些许蜀锦、齐纨,不成敬意,赠予先生把玩。另有一份礼单,是呈予河南王殿下的,皆是些关中特产,聊表睦邻友好之意。”他轻描淡写,仿佛送的只是些土特产,但陈默知道,这“些许”礼物,价值定然不菲,是典型的糖衣炮弹。

陈默让仆役接过,看都没看,只是客气道:“汉王厚意,默与大王感激不尽。”

随何笑容更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显得推心置腹:“默先生,不瞒你说,我王对河南王殿下,向来敬重。项王恃强凌弱,分封不公,天下苦之久矣。我王东出,非为争地,实为吊民伐罪,解天下倒悬。河南地处要冲,若能与我汉邦携手,共襄义举,则不仅可保境安民,他日天下平定,大王与先生,皆是不世之功臣啊!”

图穷匕见。虽然包裹着华丽的辞藻和美好的许诺,但核心意思很清楚:跟我们混,有肉吃;不跟,后果自负。

陈默心中雪亮,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随先生所言,实乃至理。然……我河南国小力微,夹在楚汉之间,动辄得咎。大王之意,眼下还是以稳定为上,不便轻易表态。况且,项王那边……”

他故意欲言又止,把皮球踢回给申阳,同时也点出项羽的威胁,暗示河南国的“难处”。

随何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哈哈一笑,不再逼迫:“理解,理解!事关重大,自当慎重。今日何前来,主要是拜会先生,表达我王善意。来日方长,我等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他又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态度依旧热情周到,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送走随何,陈默回到空荡荡的正堂,看着那放在案几上的锦盒,只觉得那盒子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光彩夺目的丝绸和玉器,价值不菲。

“糖衣有了,炮弹呢?”陈默拿起一匹触手冰凉滑腻的蜀锦,苦笑一声,“怕是已经瞄准了申阳那颗摇摆不定的脑袋了吧。”

这汉使,哪里是来称兄道弟的,分明是来敲山震虎、步步紧逼的。而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客卿,已经被推到了这场无形交锋的最前沿。

明天还要正式洽谈贸易?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两边是虎视眈眈的猛兽。

“肝脑涂地……”他再次咀嚼这个词,只觉得满嘴都是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