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青河从怀中摸出那枚从金兵首领身上缴获的腰牌,递给陈希道:“你假装成金人的军需官,再去敲门,看看能否从那人口中套出点什么话来?”
陈希乐呵呵地接过腰牌,转身再次向那“济世堂”走去。他整了整衣衫,再次叩响了“济世堂”的门。
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陈希便用那腰牌顶着朱鹤的脑袋,“看清楚了,赶紧把草药准备好,误了军令!砍了你的脑袋!”
朱鹤瞳孔骤缩,赶忙闪开一条道,满脸堆笑道:“这位大人恕罪,小老眼拙……”他赶忙跪在地上磕头,一脸谄媚的样子让人看着作呕!
陈希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药呢?”
朱鹤赶紧带着他来到后院的厢房内,里面堆满了一箱箱的药材。
那朱鹤怯生生地上前问道:“这位大人,我记得上个月好像不是您来取药的?怎么?这个月换人了?”
陈希大怒,反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却用女真语咒骂,这是他和金人作战时无意之中学的。
那朱鹤似乎能听懂女真骂人的话,赶紧跪下:“大人,饶命!对不住了,小老儿,不该多问。只是……大人您一个怎么搬这些药呢?”
陈希冷笑一声,“我先来看看你的药材备齐没有,明日我们再来取!怎么?这些药箱难道都是空的?”
朱鹤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小老儿已竭尽全力,还望大人留小老儿一条狗命!”
陈希哈哈大笑,“你居然承认自己是狗?那么叫几声,给爷听一下!”
那朱鹤听言,果然学着狗儿叫了起来……
陈希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明日清晨,我们再来取药……”
朱鹤伏在地上,送他离开……连头也不敢抬。
翌日,晨雾未散,朱仙镇,“济世堂”门前。
秦洛扮作金军首领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名“金兵”。
“济世堂的小老儿,快滚出来!”陈希喊道。
朱鹤急忙出迎,额头抵地:“大人……药都备齐了……”
秦洛勒马停在他面前,用带着女真口音的汉话慢悠悠说道:“小老儿,你很乖嘛!下回定重重赏你……”
朱鹤开心地连连叩首:“谢大人!谢大人!”
沈青河扮作金军杂役,低头搬药,她偷偷打开箱子一看,果然都是上好的止血草药和创伤药……
此时,车队已缓缓地驶出镇子,朝着山庄走去……
刚刚转过山坳时,林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金狗休走!留下命来!”
只见五六十人从林中冲出,虽然衣衫褴褛,但仍然可以认出是宋军服饰。
为首那人骑着一匹白马,手中拿着一把陌刀,刀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秦洛瞳孔骤缩,猛地勒住马,低声道:“大家别慌,是自己人!”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那将领突然怔住,死死盯着秦洛的脸,声音微颤:“秦……秦将军?真的是你吗?”
秦洛一愣,随即眯眼细看,终于认出对方,笑道:“你是杨勋?你还活着?”
杨勋翻身下马,几步冲到秦洛马前,单膝跪地:“末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秦洛赶忙下得马来,扶他起来,并一把将他抱住:“好兄弟,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此时,陈希也已经下马,咧着嘴笑道:“你这杨小子,果然命大!”
杨勋抬头见到是陈希,也上去将他抱住:“好小子,你也在啊!”
秦洛的手重重按在杨勋的肩膀上,问道:“从汴京突围后,就和你们失去了联系,这一段时间你们是怎么过的?”
杨勋眼眶通红,抹了把脸,叹道:“从西门突围时,还剩三百弟兄,可是金人的骑兵追得太紧,一路拼杀,折损了大半!”
他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林子,继续说道:“路上还救了不少逃难的百姓,起初我们加上百姓也有三百多人!可是这冬天……实在难熬……”
他声音哽咽,叹道:“冻死的,饿死的,生病死的,现在活着的,只剩一百多人!已断粮数日,兄弟们都快撑不下去了,所以今日冒险来劫道!”
秦洛沉默片刻,说道:“你们先和我们回山庄吧!粮食我们还有!”
杨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秦将军,你们有落脚的地方?”
秦洛点点头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山上,那里有座山庄,挤挤的话,应该能住下百来人!”
杨勋激动地回头,朝林子方向大喊道:“老赵,带大伙出来,我们有救了!”
不多时,林子里陆续走出五六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有老人,有妇人,还有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他们互相搀扶着,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跪地不起,秦洛急忙扶起他,沉声道:“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我这就带你们回去!”
他转头略带歉意地看着沈青河,笑道:“沈姑娘莫怪,我没有和你商量便答应他们回庄了!我只是见不得这些人流落在外!”
沈青河笑道:“秦大哥多虑了,即便不用你说,我也会带他们回去的!”她转头对江云道:“你先快马回去,让李月娥多煮些粥,然后多烧些热水……”
江云领命,快马奔驰而去。众人收拾行装,浩浩荡荡朝百花山庄进发……
时光飞逝,这日已是靖康二年,二月初一,春分节气。
众百姓已经在山庄中安顿下来,而那名神秘女子也已经日渐康复。
这日,沈青河带着众人开始播种。
晨光熹微之时,山庄外的田垄上已经站满了,如今山庄中,动力充足。
沈青河将众人聚集在一起,先将种子的处理方法教授给大家:“要记住,种子播种前,要拌上草木灰,这样能够有效防止病虫害!”
张大娘笑吟吟地看着她:“姑娘懂得可真多,我这个几十年的花匠也要自叹不如了!”
沈青河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土,用手指搓了搓,冲着众人继续说道:“记住,土要松、碎、净,播深三指,不能多也不能少,过浅易旱,过深苗弱……”
不远处,何大婶正带着几个妇人在分发菜种,女人们三三两两散开,指尖捻着豆种,沿着新翻的土沟点播。
“春分豆苗齐,清明见荚角……”何大婶哼着俚曲。
她的身后,几个少女正在撒春豆角的种子,细长的豆角籽被她们用拇指轻轻摁进土中,覆上一层薄土。
另一侧的空地上,几个姑娘正忙着移栽油菜苗,嫩绿的菜苗根部裹着湿泥,被小心地栽进垄沟。
田埂旁,冯老汉瘸着腿,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垒土,为春大葱育苗做准备。
他们将粪肥混入细土,铺成三尺宽的苗床,再撒上一层草木灰。
“大葱苗娇气,得等谷雨才能移栽,”冯老汉搓着手中的土块念叨着,“可这底肥若是足了,往后长得要比枪杆还直!”
正午时分,田里更是热火朝天。
秦洛领着男人们扶犁开沟,按照《百匠田园录》中所记载的“宽窄行”播种法进行播种,宽行一尺,窄行半尺,这样能够确保通风的同时,又能确保光照。
沈青河手持木耙,带领着姑娘们将覆土的麦垄压实,口中念叨着:“镇压提墒,这土不压紧,水分留不住!”
夕阳西下时,沈青河站在田边,望着这些播种好的田地,轻声道:“若天可怜见,三个月后,我们就有新麦了!”
正是:乱世种粮,首重藏于民,今日播下的不但是种子,而是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