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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元年,六月初七,大暑节气。

正是:

《江城子·大暑》

大暑炎炎是寻常,赏斜阳,恋残香。

片片飞花,翻卷越高墙。

世事人情谁可料,心境阔,眼光长。

倚栏摇扇送风凉,举觥觞,饮琼浆。

自得清凉,归去又何妨?

纵使年华虚清浅,身乏力,意无缰。

(注:此词为作者原创)

大暑的傍晚,热浪未消,陈希正躺在槐树底下纳凉,衣襟半敞,汗水顺着脸颊滑入衣领。

远处蝉鸣依旧,树荫婆娑间,夕阳照得石板发烫。

萧羽雪从远处走来,笑声宛若银铃:“夫君原来在此纳凉呢!害得我一顿好找!”

陈希慌忙坐起身来,尴尬一笑:“萧姑娘,和你商量个事可以吗?以后……莫要再唤我夫君了……”

萧羽盈盈一笑:“你怕啥?难道是怕江姐姐听到不开心?”

陈希红着脖子扯道:“才没有呢!我是怕别人听到,有损姑娘的清誉!”

萧羽雪哈哈大笑:“我们契丹女子不像你们汉人,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若不喜欢这么叫,那以后我叫你陈大哥便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希冷汗直冒,后背发凉。

“你得陪我练剑!”她手腕一翻,已将一柄长剑塞入他的掌心,“今日大暑,正是‘夏练三伏’的好时辰!”

“原来是练剑啊!陈某自当奉陪!”陈希哈哈大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今日要和你拜堂成亲?”萧羽雪妩媚一笑。

陈希尴尬至极,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去山庄院中练剑便是!”

片刻之后,陈希和萧羽雪站在山庄的院中,相对而立。

“陈大哥,可要小心了!”萧羽雪足尖轻点,剑招如风,直取陈希咽喉。

陈希仓促举剑相迎,两刃相迎,火花迸溅。他手腕一沉,顺势卸力,顺着萧羽雪的剑身下滑,却是以守为攻的妙招。

“好剑法!”萧羽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剑招忽变,刁钻地刺向陈希腋下。

两人你来我往,剑光交织……

萧羽雪的剑法大开大合,带着草原儿女的豪迈。而陈希的剑招却甚是灵动,变化莫测。

一时间,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旋转着……像是在翩翩起舞……

江云倚靠在廊下,不知看了多久,心中却不是滋味,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傻小子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郑默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江姐姐,你在看他们练剑吗?”

江云猛地回神,一把拽住他,笑道:“弟弟,你不说想跟我学刀法吗?姐姐今日便教你!”

郑默点点头,哈哈大笑道:“姐姐今日好兴致,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时间教我!今日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江云瞪了他一眼:“少废话,今日教你便是!”

江云从房中拿了一把短刀递给郑默,自己也抽出腰间短刀。她将郑默拉到院中的另一侧,与他面对面站立,却斜眼看向陈希他们。

“看好了!这是起手式!”她摆出一个姿势。

郑默依照她的姿势学习,却学得四不像。

江云摇了摇头,快步上前,贴近郑默身后,左手扶住他的肩膀,右手握住他的手腕纠正。

郑默见她凑得如此近,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却只能任由她摆布……

陈希忽然抬头,看到江云和郑默贴在一起,亲密无间,微微一愣,却未发现萧羽雪的剑已然刺到。

“小心!”萧羽雪反应极快,忽然收剑转身,一个踉跄便跌向陈希怀中。

陈希恍然惊觉,一把抱住了她:“萧姑娘,你没事吧?都是某不好,刚才走神了!”

萧羽雪嗔怒道:“陈大哥,你看什么呢?害得我差点摔了一跤!”她抬头瞥见江云和郑默贴在一起,心中已然明了,笑道:“陈大哥,要不我们和江姐姐他们切磋一下?”

陈希摇摇头,怒道:“走!我们换个地方练吧!省得打扰他们练刀!”

说罢,他突然抓住了萧羽雪的手,带她离去……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江云看着陈希两人离去,突然松开郑默,收刀入鞘,冷笑一声:“弟弟!今日便到这吧!你自己多加练习!”

说罢,她也转身离去……

郑默挠挠头,不明所以,在后面急道:“江姐姐,别走啊!我都还没学会呢!”

暮色四合时,萤火虫在院中飞舞,如同散落的星星。可谁又知这心事,也如同这夏日一般,闷热难明……

转眼间已到六月十八,正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沈青河等人正在堂内商议冬麦的播种计划,萧羽雪从山下醉仙居赶来,双手奉上一封朱漆信函:“姐姐,翟家军急报!”

沈青河用发簪挑开火漆,拆开信笺,目光扫过字迹,声音却是微微颤动:“太好了!宗爷爷……昨日已到任汴京!”

堂内一时寂静,继而爆发出欢呼声,秦洛一掌拍在案上:“好!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有宗帅坐镇汴京,必能重振旗鼓!”他的眼中闪过久违的战意!

陈希开心地跑到江云面前,朗声笑道:“江姑娘,等回了汴京,某请你吃朱雀大街的糖糕铺子!”

江云抿嘴轻笑:“你的新娘子不用跟你回去拜见爷娘吗?带着我去吃糖糕作甚?”

陈希听到她说到爷娘,心中泛起一丝苦意,“江姑娘说笑了,某是孤儿,哪里来的爷娘!”

萧羽雪走上前来,柔声道:“江姐姐别生气嘛!我们和陈大哥一起去吃糖糕可好?”

江云看着萧羽雪真诚的目光,不置可否。

“六月二十日,宗爷爷邀我等去汴京一叙,我们准备一下,后日清晨便起程出发!”沈青雪笑道,却已经迫不及待了,那是她的故都,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了。

六月二十日,清晨,汴京城外的官道上,众人策马奔驰。

沈青河一袭素衣,但却是一脸忧愁。秦洛看到她紧绷的脸,低声劝道:“姑娘莫忧愁,宗帅既归,必能重整纲纪!”

沈青河微微颔首,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在担心兵源的问题!”她深知附近的宋军皆已溃散,若想重整军备,实属不易。

此时,陈希策马凑近江云,递上一包油纸包着的蜜饯,这是他上次去洛阳时,偷偷买的,一直舍不得吃。

“江姑娘,你先尝尝这个,某上次在洛阳偷偷买的。不要告诉萧姑娘,她今日留守山庄,并不知道我买了这个!不然定然会问我要的!”陈希小心翼翼地说道。

江云心中甚喜,想不到他竟然偷偷藏了这个,她并没有接过,冷声道:“先留着吧!这次是去办大事的,等回山庄再说。”

行至汴京十里外的赤岗亭时,官道旁突然传来一群乌鸦的尖叫。

秦洛抬眼望去,却发现官道两旁遍地都是饿死的流民,那些乌鸦正在啄食腐肉。

众人皆是叹息……

继续前行,汴京的城墙已经近在咫尺,沈青河突然勒马而立,举目望去,却吃惊地发现那护城河早已干涸,河床里满是尸体残骸。

“怎么会如此!这还是汴京吗?”她看到这恐怖的情形,心中充满了悲痛……

穿过宣德门的残垣,秦洛突然发现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中镶嵌着无数的碎瓷片,这些曾经被叔父赞为:“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顶级官瓷,如今却成为了铺路石。

“糖糕铺子……”陈希呆呆地望着那焦黑的招牌,不知所措……

经过州桥时,沈青河看到桥梁上,那“汴京八景”的诗碑被砸的粉碎,碑文中“晓色催行辇,春风卷御香”的残笔旁,歪斜刻着几行新字:“王二姐绝笔,城破三日,金兵索女,投井于此。”

远处钟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那大相国寺巍然屹立不倒,但钟声中却多了几分苍凉与萧瑟……

正当众人沉浸在钟声中,只见那翟进策马而来,奔到跟前时,他勒马而立:“快!快!随我来,开封府大堂被人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