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针，轻轻戳破了张鹏鼓胀到极限的自尊心。
那甜美的口吻，那天真烂漫的表情，在张鹏此刻的感官里，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刺耳。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包厢里，而是赤身裸体，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中央。舞台下，坐满了人，而他刚刚用尽了毕生最拙劣的演技，表演了一出自取其辱的独角戏。
滑稽，且可悲。
整个包厢，死寂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鸣。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林夜终于擦完了他的手。
他将那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了面前的骨碟里。
然后，他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林夜绕过桌角，走到已经完全石化的张鹏身边。
他甚至还很友好地，伸出手，拍了拍张鹏那僵硬的，价值不菲的西装肩膀。
这个动作，让张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张总。”
林夜开口了。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
“别太激动，身体要紧。”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询问。
“那个……一百万的赞助……”
林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还……算数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的匕首。
它没有带着任何杀气，甚至包裹着一层关切的糖衣，却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张鹏最脆弱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杀伤力，比一万句嘲讽和辱骂，都要强大一万倍。
“呃……”
张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嗬声。
他感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从胸腔里直冲上来，涌到了喉头。
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才没有让那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一百万？
赞助一个国家级最高机密科研基地？
买下“上帝留给华夏的基因库”里的一条鱼？
他配吗？
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他赞助还不赞助。
这是在问他，你刚才吹过的牛逼，现在还敢不敢认？
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用最温柔的火焰，来回炙烤。
这场同学会，进行到这里，已经不是尴尬，而是酷刑了。
再也没有人能坐得住。
林夜仿佛没有看到张鹏那张扭曲到变形的脸，他收回手，很自然地牵起苏小暖。
“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
他对着包厢里的一众“雕塑”挥了挥手。
“下次再聚。”
苏小暖强忍着笑意，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挽着林夜的胳膊，两人就这么并肩，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直到包厢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轻松的脚步声。
门内，是死寂的坟墓。
林夜和苏小暖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们走后，足足过了半分钟。
包厢里那些被施了定身法的人，才仿佛被解除了魔咒，猛地活了过来。
但没有人说话。
第一个动作，出奇的一致。
所有人都猛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黄毛同学的手指因为颤抖，输错了好几次锁屏密码。
班花李静的脸上，血色尽褪，她飞快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四个让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字。
黑山水库。
下一秒。
整个包厢，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以及手机屏幕反射出的，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
【紧急！我国发现颠覆性生物群落“神话谱系”，战略意义不可估量！】——《国家日报》头版头条。
【中科院李振国院士：这是改写生物教科书的伟大时刻，黑山水库是国之瑰宝！】——《紫光阁》官方转载。
【独家揭秘！“龙盾”特殊部门已全面接管黑山水库，列为最高军事禁区！】——《环球时报》深度报道。
一条条新闻，一个个加红加粗的标题，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新闻发布会的完整视频，看到了那位白发苍苍的院士，是如何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口吻，来描述那个被他们称为“破鱼塘”的地方。
他们看到了网络上，无数生物学大V和军事博主，已经因为这条新闻而彻底疯狂，各种分析、猜测的帖子，在短短半小时内，盖起了几万层高楼。
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个财经博主，用一种极其夸张的标题分析道：【无法估值的资产！黑山水库的价值，或将超越全球任何一家上市公司！】
超越……全球任何一家上市公司。
黄毛同学看着这条分析，再想想自己父亲那个几千万资产的小公司，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他之前吹捧张鹏的话，此刻听起来，就像是井底的蛤蟆在赞美一块石头的大小。
班花李静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点开了一张高清新闻图，那是水库大坝的全景。
荷枪实弹的士兵，壁垒森严的岗哨，以及……远处管理室门口，静静停着的那辆，溅满泥点的五菱宏光小皮卡。
那辆车，就那么安静地停在那里。
停在国家最高机密单位的核心区域里。
停在能让中科院院士和龙盾局高层陪同考察的大人物的家门口。
而她，就在一个小时前，还对着这辆车的主人，用一种劝诫的口吻说：“张鹏也是为你好，你别太固执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班里这个最不起眼，最佛系，被所有人当成失败案例的同学，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到了一个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的高度。
那不是财富或者地位的差距。
那是一种维度的差距。
就像蚂蚁，永远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要讨论星辰大海。
仅仅是掀开现实的一角，露出冰山一角狰狞而壮丽的真相，就足以让他们的所有优越感、自尊心、乃至整个世界观，都碎裂成一地的粉末。
张鹏还站在原地。
他没有看手机。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杯，他没有喝完的昂贵红酒。
脑子里，只剩下林夜最后那个问题，在无限循环。
“还……算数吗？”
……
酒店电梯里。
苏小暖再也憋不住了，靠在林夜的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真是太坏了！”
“最后那句话，简直是杀人诛心啊！我看到张鹏的脸都绿了！”
林夜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只是很诚恳地在问一个商业问题而已，一百万呢，不是小数目。”
“信你个鬼！”
苏小暖捶了他一下。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林夜的手机，也在同一时间，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源自“同学会”的剧烈且持续的情绪风暴！】
【来自张鹏的极致羞愤与恐惧，癫狂值+！】
【来自李静的震惊与悔恨，癫狂值+！】
【来自黄毛的恐惧与自我怀疑，癫狂值+！】
【……】
一连串的数字，如同瀑布般刷屏而下。
【叮！恭喜宿主，解锁特殊成就：降维打击！】
【成就描述：在不主动暴露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仅凭现实的一角，便彻底击溃一群凡人的世界观与自尊心，使其产生剧烈的认知失调与精神震撼。】
【成就奖励：癫狂值+！】
林夜看着那瞬间暴涨了一大截的癫狂值总额，平静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