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沉默了很久。
久到管理室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粘稠，阳光穿过玻璃窗投下的光斑，移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秦岚以为他要拒绝。
毕竟，这份协议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渴望自由的个体。它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束缚，意味着将自己的人生，与一个庞大国家的命运彻底捆绑。
她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她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筹码，揭示了那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终极秘密。
剩下的，只能由林夜自己来选择。
林夜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重量。
他的思绪，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风暴般地运转。
一张前所未有之巨大的棋盘，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大恐怖”是执棋的对手，整个文明是赌注。
而他，连同他的水库，被硬生生地推到了棋盘的最中央，成了“帅”。
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拒绝合作，就是放弃整个棋盘，妄图在“帅”的那个小格子里，抵挡对手吞天食地的攻势。
那是自取灭亡。
所以，他必须成为真正的棋手。
不是为了什么国家，也不是为了什么文明。
他从来没有那么高尚。
他只是一个极度护短的养殖场主。
他要保护他的“作品”。
那些被他亲手投放到这个世界的生命，那些在深水中恣意生长的巨物，它们不应该成为某个未知“存在”的食物。
它们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谁想动它们，就必须先问过他这个主人。
哪怕那个“谁”，是足以让天穹破裂的“大恐怖”。
林夜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秦岚，这个一直与他打交道的、坚韧而智慧的女人。
他可以信任她吗？
不。
他不需要信任她。
他需要信任的，是她背后那个国家，在“大恐怖”阴影下求生的本能。
共同的敌人，就是最牢固的盟约。
这就够了。
“我有一个条件。”
林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秦岚精神一振。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请说。”
“协议里，关于我的义务，第三条。”林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仿佛敲在了某个无形的节点上。
“在国家面临特殊危机时，调用水库中的力量。”
他复述了一遍。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补充。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们’去当炮灰。”
“它们不是数据，不是武器编号，它们是生命。”
“只有在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它们才会出手。任何行动，无论大小，都必须由我来下达最终的指令。”
“我需要绝对的、最终的指挥权。”
管理室内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这个条件，比之前秦岚提出的任何一条，都更加的……僭越。
这等于说，国家将一个威力无穷的神话兵器库，交到了一个人的手上。而这个兵器库的保险，开关，乃至最终发射密码，都只掌握在这一个人手里。
国家能得到的，只是一个“请求”他动用武力的资格。
他同意，神话降临。
他不同意，那这个兵器库就只是一个无法动用的摆设。
秦岚没有丝毫犹豫。
“可以。”
她点头，干脆利落。
“这也是我们讨论过的结果。专业的事，要交给最专业的人。你是唯一了解它们，并且能够完美控制它们的人。指挥权在你手上，才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价值，同时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林夜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和懒散，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掌控全局意味的笑容。
他不再是那个佛系的废柴小老板。
从这一刻起，他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神话军火商。
他拿起桌上的那支签字笔。
笔尖落在协议的乙方签名处。
他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夜。
两个字，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