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赵桓的旨意如巨石投湖，瞬间在城楼之上的众臣间激起千层巨浪。原本肃穆的守城氛围骤然紧绷，不少将士握着兵器的手都下意识收紧，眼中满是震惊与焦灼。
李纲与种师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同时上前，厚重的朝服下摆扫过地面扬起微尘，两人“噗通”一声双双跪倒于冰冷的城砖之上。
“陛下！此乃金人精心设下的奸计啊！您身系大宋社稷安危，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入险地！城门一旦开启，金军那数千铁骑转瞬便能踏破城门，届时整个汴京城、整个大宋的国祚都将危在旦夕啊！”种师道花白的胡须颤抖着，浑浊的老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
“陛下三思！臣愿亲率三百死士从侧门奋勇冲杀，哪怕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拼死护得家国安宁！但您是国之根本，绝不可离开城楼半步！”李纲额头重重磕向城砖，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响在城楼回荡，额角早已泛红，渗出血丝也全然不顾。
赵桓却仿佛未闻二人的哀求，目光越过城楼的垛口，依旧死死锁定着城下那片生灵涂炭的人间炼狱——哭喊的百姓、燃烧的房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每一幕都像尖刀般剜着他的心。
“朕的子民，正在城外盼朕。”
他抬手解开玄甲的系带，沉重的甲胄“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内里一身紧致的黑色劲装显露无遗，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随即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刃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锋芒，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阴霾。
“朕岂能不知这是陷阱。但朕更明白，身为天子，若眼睁睁看着子民在城外受难却缩在城楼后苟安，朕便不配坐这龙椅、不配为大宋天子！城墙上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若连朕都不敢与他们共进退，他们又将失却何等的死战之由！”
他的话语字字铿锵，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在在场每人心头，原本骚动的城楼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与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转身，目光投向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那道断了左臂、空荡荡的衣袖随风飘动，却依旧如青松般挺拔直立的身影——正是曾率军夜袭金营的姚平仲。
“姚平仲。”
“臣在！”姚平仲右腿屈膝单跪，独臂用力抱拳行礼，虽只剩一臂，动作却依旧利落刚劲，眼中燃着比烈火更炽热的战意之火，那火焰里满是久候战机的渴望与对帝王的忠诚。
“你可还愿随朕，再疯这一回？”
姚平仲闻言咧嘴一笑，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弧度，那笑容虽比哭颜更显苍凉，眼角却迸发出明亮的光，饱含着明知前路是死却依旧无畏生死的豪情。
“能随陛下共赴国难，乃臣毕生之幸！”
赵桓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双手紧握剑柄，提剑迈步，沉稳的脚步声在城楼响起，大步流星地朝着通往城下的甬道走去。
“皇城司精锐何在！虎卫营将士听令！凡手中尚能执刃、身上尚有气力者，若愿随朕出城与金狗决一死战，皆随朕来！”他的声音洪亮如钟，穿透城楼，传遍了整个守城阵地。
他的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愈发决绝而孤傲，玄色的劲装与手中的长剑形成鲜明对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在城楼光影中更显悲壮与凛然。
李纲与种师道依旧呆跪在原地，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深处的黑暗里，两人相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痛心，心中皆知，这位帝王的决心已如磐石，此去再无可阻拦。
这位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帝王，正以一种满朝文武从未见过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去角逐这场关乎大宋社稷存亡、关乎万千子民性命的惨烈战争。
他要赢的，从来都不只是那些被金军侵占的失陷土地，更是天下苍生对大宋朝廷的信任，是那一颗颗在苦难中飘摇却依旧期盼安宁的归心。
城墙之后的炮兵阵地里，将领陈规接过令旗官匆匆传来的新令，展开一看先是瞳孔骤缩，整个人怔在原地，随即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粗糙的脸上却瞬间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狂放笑意，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好个大宋天子！”
他转身对着身后数十名紧握炮杆的炮手厉声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待会儿陛下的身影一出城门，就把所有‘冲天炮’的炮口尽数对准金狗的帅旗方向，卯足了劲狠狠轰击！不用拘泥什么准头，哪怕炸不到那狗元帅，也要给老子把金军的阵脚彻底掀翻天去，为陛下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