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拉姆浑身脱力,双腿如灌铅般寸步难行,每一次抬腿都似在拖拽千斤巨石,最终几乎是匍匐着挪回了他们的旗舰——那艘在晨光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神之惩戒”号。
当他颤抖着双手,将那份墨迹未干却浸满屈辱的《友好通商章程》,连同那杆造型诡异、足以颠覆整个时代战争格局的“真理”步枪,一同呈递到舰队指挥官奥古斯都面前时,这位素来以冷酷残暴闻名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狭长的眼眸骤然收缩,竟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他缓缓拿起那杆“真理”步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指尖轻触冰冷光滑的钢制枪身,仿佛在摩挲一件颠覆认知的奇珍,随即又凝神钻研那精巧如钟表的击发装置,指腹反复摩挲扳机与枪管的衔接处,清晰感知着它远超传统火绳枪的流畅线条与完美配重,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随后,他目光一沉,又抓起那顶被击穿狰狞孔洞的头盔,粗糙的拇指缓缓探入光滑的弹孔。当指尖触到那镜面般平整的切面时,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如乌云压顶般愈发凝重,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滞涩了几分。
“他们……到底握有多少这类足以改写战局的杀器?”奥古斯都抬眼紧盯巴赫拉姆,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忌惮,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不……不清楚,团长。”巴赫拉姆的声音仍在不住打颤,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那位东方君主,竟毫不在意地随手赠我等五杆,仿佛……仿佛只是丢出路边几块无关紧要的碎石般轻描淡写!”
“更可怕的是,他还明言……要亲自登上咱们的舰船‘视察’!”巴赫拉姆话音未落,身体已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奥古斯都听闻此言,眼中瞬间迸发出疯狂的光焰,那光芒里交织着滔天怒火与一丝扭曲的亢奋。
“登我们的船?好!好得很!”他猛地一掌拍向橡木桌案,桌上的青铜烛台应声跳起,烛火摇曳间发出嗡嗡的震颤声,“这是上天赐咱的唯一机会!只要他敢踏上船板,我定让他有来无回,永远沉在这片海域喂鱼!”
“可是团长!”巴赫拉姆惊恐地向前扑出半步,高声惊呼,“他们手中那种威力骇人的武器,咱们根本没法抵挡啊……”
“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奥古斯都粗暴地打断他,脸上扯出一抹狰狞的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陆地上,在他们的地盘里,咱或许受地形所困不是对手。但在这茫茫大海,在我的‘神之城戒’号上!我有三层坚固甲板、一百二十门轰天重炮!只要他敢上来,我便调动所有炮火,把他连人带船轰成齑粉!之后,再用绝对的炮火优势,把这该死的泉州港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他已然彻底疯魔,被愤怒与贪婪彻底冲垮了理智。
巴赫拉姆僵在原地,心头一片冰凉,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团长已被那位东方帝王的轻蔑挑衅,彻底逼成了孤注一掷的赌徒!可身为下属,他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
次日清晨,泉州港外的海面上,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海风吹拂着咸湿的气息。那支此前还耀武扬威的庞大舰队,竟突然缓缓升起一面象征妥协的白旗,在海风里无力地耷拉着。紧接着,巴赫拉姆再次乘坐狭小的小艇艰难上岸,神色复杂地带来了舰队指挥官奥古斯都的答复。
“我等……同意陛下提出的所有章程。”巴赫拉姆垂着头,声音里满是难以掩饰的屈辱,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军指挥官奥古斯都阁下,诚挚邀请陛下登上‘神之惩戒’号旗舰,接受我等最崇高的敬意,并……签署最终的协议文件。”
大堂之内,林宗海与王伯言等文武官员听罢,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腾,纷纷露出狂喜之色!赢了!他们竟真的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让这群不可一世的海上蛮夷俯首称臣!
然而,端坐主位的赵桓,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浅笑,仿佛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好。”他微微颔首,欣然应允,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家宴,“朕,向来最喜参观友人的居所。”
“陛下!不可!”林宗海第一个从狂喜中惊醒,急切地跨步向前,高声劝阻,“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海上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此去凶险至极,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是啊陛下!三思啊!万万不可亲身犯险!”一众官员也纷纷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伏于地,齐声劝谏。
“惧何?”赵桓淡然一笑,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林宗海面前,轻拍他的肩头,“朕的‘真理’步枪,还未让这群海上蛮夷彻底俯首帖耳。”
“故而,朕需带上一个更大的‘真理’,去跟他们好好‘谈谈’何为真正的臣服。”赵桓的话语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一个时辰后,泉州港的码头上人声鼎沸,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
赵桓身着玄色龙纹锦袍,在一队身着制式铠甲、仅装备“真理”步枪的禁军严密护卫下,步伐沉稳,神色坦然地走向那艘前来迎接的小艇。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数艘看似普通的民用商船正悄无声息地驶出港口,缓缓融入远处的船队。
无人留意,那些商船的船舱里,用油布层层严密遮盖的,是数十门刚从格物院紧急调运而来、炮口闪着狰狞寒光的大口径臼炮!除此之外,还有皇城司与格物院联合秘密研制、专门用于水下“定点爆破”的新式利器——水下“鱼雷”!
“一个疯子,想在自己的船上设伏算计朕。”赵桓稳稳立在小艇船头,迎着略带咸腥味的海风,目光锐利如鹰隼,望向远处那艘如蛰伏巨兽般的“神之惩戒”号,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刺骨。
“另一个疯子,却早备好在你船底开个天窗,送你归西。”
“如今,就看这场疯狂对峙里,谁的动作更快,谁能笑到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