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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略阳城外的原野上,硝烟仍未散尽,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火药味、浓重的血腥味以及皮肉烧焦的恶臭。昨日还旌旗招展、军容鼎盛的魏军大营,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破碎的帐篷、烧毁的辎重车、散落的兵器和残缺不全的尸体随处可见。一些地方仍在冒着缕缕黑烟,医官和辅兵穿梭其间,试图从尸堆中寻找幸存者,压抑的呻吟和哭嚎声此起彼伏。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司马昭面沉似水,端坐在主位之上,指甲几乎要抠进紫檀木的扶手之中。他下方的将领谋士们,个个垂首屏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惊魂未定的苍白。

“一夜之间…”司马昭的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折损近万精锐…营盘被毁三成…粮草军械损失无算…而连略阳的城墙砖,都没能摸到几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下诸将,最后定格在跪在一旁、浑身缠着绷带、狼狈不堪的州泰和胡奋身上。这两人作为前锋主将,营地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自己也受了些轻伤。

“谁能告诉本王…”司马昭的声音陡然拔高,蕴含着滔天的怒火,“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帐内一片死寂。无人能答。

最终还是钟会硬着头皮出列,他脸色同样不好看,但仍保持着谋士的冷静:“主公,据伤兵描述及现场残留判断…此物绝非寻常天雷或火攻。其声若惊雷,爆裂时产生烈焰与冲击,能轻易撕碎人马,毁坏营垒…观其效,倒似…似是将某种极易燃易爆之物,密封于陶罐之中,以抛石机掷出…其原理,或与军中所用之火油罐相似,然威力…判若云泥。”

“废话!”司马昭猛地一拍案几,“本王问的是,那是何物?!如何破解?!姜维还有多少?!难道我等十万大军,就要被这区区陶罐挡在略阳城下,沦为天下笑柄吗?!”

贾充眼珠一转,阴恻恻地道:“主公息怒。此物虽诡谲凶猛,然观其使用,亦有局限。其一,射程似乎不远,昨夜皆落于我外围营盘,中军并未受袭。其二,数量应非无限,否则姜维昨夜趁乱出城,就不是小规模掩杀,而是足以将我大军彻底击溃了。其三,此物惧水、惧潮,昨夜若非天干物燥,其威或减。”

一直沉默的邓艾忽然开口,声音因伤势和恐惧而沙哑:“主…主公,贾公所言极是。末将在陇右与之周旋时,亦发现此物似乎…似乎雨天难以施用。且其搬运、储存、点燃,必极为危险繁琐,绝非可随意使用之常器。”

司马昭听着麾下的分析,暴怒的情绪渐渐压下,冰冷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他站起身,走到帐口,望着远处那巍然屹立、仿佛在无声嘲讽他的略阳城墙。

“也就是说…”他缓缓道,“姜维有此利器,却无法随心所欲。它怕水,怕潮湿,数量有限,使用不便…更像是一张底牌,而非常规军械。”

“主公明鉴!”钟会连忙道,“姜维昨夜动用此物,一是初战立威,打击我军士气;二来,恐怕也是被我军连日猛攻逼得无法,不得不亮出这压箱底的东西,以求喘息之机!”

司马昭猛地转身,眼中寒光闪烁:“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偏不给他喘息之机!他不是倚仗这‘霹雳’之威吗?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陶罐多,还是我大魏的士卒多!传令!”

众将精神一振,凛然听令。

“即日起,改变战法!停止无谓的蚁附强攻!”

“命后军加快打造‘楯车’、‘井阑’!楯车要厚,要能抵挡巨矢飞石!井阑要高,要能俯瞰压制城头!”

“命各营,依营寨地势,深挖壕沟,夯土筑墙!将大营给我修得如铁桶一般!他不是能扔霹雳罐吗?我看他有多少罐子能扔进我的壕沟土墙之后!”

“再从后方征调民夫,不计代价,给本王堆!堆土山!就在略阳城西北角,给本王堆起一座比他城墙还高的土山!我要在土山上设置强弩,日夜不停地射击城头!我看他傅佥能守到几时!”

司马昭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姜维想耗?本王就陪他耗!看是他蜀汉先耗光那点家底,还是我大魏先流尽鲜血!从今日起,步步为营,掘土前进,用壕沟和土山,把略阳城给我活埋了!”

这是一条更为残酷、更为笨重,却也更为稳妥和致命的策略。它不再追求速胜,而是凭借绝对国力优势,像沼泽一样缓慢地、却无可阻挡地吞噬对手。

魏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经历初战的混乱和震惊后,开始以一种更沉稳、更可怕的姿态运转起来。

无数的楯车被打造出来,这些蒙着生牛皮、甚至镶嵌铁片的巨大木车,成为魏军士卒靠近城墙的移动堡垒。高耸的井阑再次林立,上面的魏军弓弩手与城头蜀军对射,互有伤亡。

更令人窒息的是土木作业。数以万计的魏军士卒和民夫,在略阳城外日夜不停地挖掘。一道道深壕如同巨蟒般向城墙延伸,壕沟后方垒起高高的土墙。挖掘出的泥土,则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城西北角,那里,一座巨大的土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隆起,渐渐逼近甚至超过了略阳城墙的高度。

蜀军的弩箭和有限的石弹,对于分散作业、且有壕沟土墙掩护的魏军,杀伤效果大减。偶尔尝试用“霹雳车”轰击土山作业区,但距离稍远,精度难以保证,且司马昭故意将民夫与士卒混杂,让姜维和傅佥投鼠忌器,难以狠心大规模使用那宝贵的“震天雷”。

略阳的压力,与日俱增。

站在那日益增高的土山上,魏军的旗语兵可以清晰地观察甚至指挥城内守军的调动。强大的床弩被运上土山,开始居高临下地狙杀城头守军将领和重要岗位的士卒。守军的活动空间被极大压缩,士气开始受到影响。

襄武大营,姜维、王平、诸葛瞻等人看着沙盘上那不断逼近略阳城的壕沟和日益增高的土山模型,面色无比凝重。

“司马昭…变招了。”王平沉声道,手指敲着那土山,“此山若成,略阳城西北角再无险可守,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傅佥将军压力极大,昨日军中司马已被土山冷箭射杀。”

诸葛瞻忧心忡忡:“我军弩箭石弹消耗巨大,收效却微。‘震天雷’虽利,然数量有限,难以应对如此广泛的土木作业。是否…让傅将军放弃略阳,退守祁山堡?”

姜维坚决地摇头:“略阳一失,陇山道门户洞开,魏军兵锋可直指襄武、上邽,我军将极为被动!此地绝不能丢!”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沙盘,最终定格在那些蜿蜒的壕沟上:“司马昭想用土工作业困死我们?哪有那么容易!他能挖,我们也能挖!他能堆土山,我们就能挖地道!”

“传令略阳傅佥!”姜维下令,“其一,于城内同样挖掘深壕,加固内墙,做好巷战准备!其二,组织死士,夜间缒城而下,反向挖掘地道,破坏魏军壕沟,焚烧其楯车!其三,集中神射手,专门狙杀魏军土山上的指挥和弩手!”

“其四,”姜维看向王平,“子均,你的无当飞军,最擅山地潜行袭扰。我要你挑选精锐,绕过略阳正面战场,深入敌后,专司破坏魏军粮道!袭杀其落单的运输队!我要让司马昭的十万大军,吃饭也吃得不安生!”

“末将领命!”王平抱拳,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

“另外,”姜维又对诸葛瞻道,“思远,你立刻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成都,呈报陛下。其一,详陈此处战局,魏军新战术及我之应对。其二,请求陛下,能否让将作监加快‘震天雷’及‘霹雳车’的制备?哪怕多送一车过来,也是好的!”

“是!都督!”诸葛瞻立刻领命。

新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略阳攻防战进入了一种更为残酷和胶着的阶段。

白天,魏军依靠土山和壕沟,步步紧逼,不断压缩守军空间。夜晚,则成了蜀军活跃的时间。傅佥派出的死士,如同幽灵般缒下城墙,潜入魏军壕沟,进行破坏和偷袭。双方在黑暗的坑道中爆发惨烈的短兵相接,死伤枕藉。

王平的无当飞军,则化身敌后幽灵,他们熟悉陇右地形,翻山越岭,神出鬼没。一支支魏军粮队被袭击焚毁,落单的巡逻队被无声无息地吃掉。虽然无法完全断绝十万大军的补给,却极大地增加了魏军的后勤压力和心理恐惧。

司马昭对此暴跳如雷,严令各军加强戒备,扩大巡逻范围,甚至派出精锐骑兵分队进行反剿,但陇右山地复杂,王平的部队又滑不留手,效果甚微。

战局,陷入了艰苦的消耗战。略阳城如同一颗巨大的钉子,死死钉在陇山道口,吸引着魏军主力,消耗着他们的鲜血和物资。而魏军则凭借国力,缓慢却坚定地执行着他们的“活埋”战术。

每一天,略阳城外的壕沟都更深更长,那座土山都更高更近。

每一天,略阳城内的守军都更疲惫,伤亡都在增加。

每一天,双方的将领都在绞尽脑汁,寻找着打破僵局、致对方于死地的方法。

司马昭站在日益增高的土山上,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略阳城内守军活动的细节,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疲惫的神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你能撑到几时。”

傅佥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那如同巨兽般不断逼近的土山和密密麻麻的壕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血丝,却毫无退缩之意。

“来吧,狗贼!想要略阳,就拿命来填!”

秋意渐深,寒风乍起,卷起战场上的硝烟与尘土,呜咽着掠过血色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