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和李锐顿时屏住了呼吸,眼神示意孙宇继续说。
“那件事之后一个多月,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我心里总有种预感,觉得事情没完。”孙宇的声音更低了,“只是没想到,下一次会发生在白天。”
孙宇是医学院的学生,那天上午,他和一位关系不错的师兄王珂,还有一位负责学生活动的郑老师,一起去实验室所在的教学楼出黑板报。
孙宇字写得好,这项工作经常由他负责。
那栋楼的实验室里存放着各种教学用的标本,福尔马林溶液里浸泡着人体的器官、组织切片,甚至还有一些完整的婴儿标本和一具供解剖教学用的、来源不明的女性遗体。
平时上课人多,还不觉得怎样。
“黑板报的地点在三楼的一间教室,”孙宇描述着,“那天是周末,整栋楼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开始也没觉得多害怕,毕竟那些东西,都泡在瓶子里,不会动。”
他们用湿毛巾把黑板擦干净,开始构思排版。确定好大概方案,正准备动笔写字时,师兄王珂说烟瘾犯了,要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
郑老师看了看带来的彩色粉笔不多了,也说趁现在去隔壁办公室拿两盒新的。
“他们俩几乎是一起离开的。”孙宇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空旷的教室,“教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搬了把椅子站上去,开始写标题。”
刚开始几分钟一切正常,但写着写着,他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是一种非常不对劲的感觉,后背发毛,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是有人在背后盯着我!”
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如有实质,黏稠而冰冷。
“我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粉笔,猛地回头。”孙宇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我的眼神就跟那具放在教室后方玻璃柜里的、被解剖过的女尸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了!”
徐阳和李锐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
“她……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孙宇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们要知道,死人的眼睛和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神采,瞳孔是涣散的,根本不可能……不可能那样聚焦,更不可能那样盯着人看!”
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无法形容。
孙宇说,他感觉整个后背瞬间就麻了,大脑一片空白,吓得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摔在地上一点也不觉得疼,就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他心有余悸地说,“大概过了几秒,才猛地发出一声惨叫。”
王珂师兄和郑老师可能是听到了动静,急匆匆跑上楼,发现他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赶紧把他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喝了半杯水,他才慢慢缓过劲来。
“后来他们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是突然头晕,没站稳。”孙宇摇摇头,“我没敢说实话。但从那以后,除非必要,我再也没敢单独去过那栋楼,尤其是那个实验室。”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
孙宇讲述的经历太过具体,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惧感,透过他颤抖的声音传递出来,让徐阳和李锐也感到一阵阵发冷。
“那后来呢?就这么结束了?”徐阳追问,他觉得事情似乎还有后续。
孙宇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如果到这里结束,或许我还能安慰自己那是极度疲劳下的幻觉。但是在我毕业工作后,又遇到了一件事。”
孙宇毕业后,回到了老家仁怀,在一个酒厂找到了工作。
工作轻松,离家也近,就是偶尔下班晚,有时和工友们聚餐喝酒,散场时已是深夜。
“那天我们喝到凌晨两点才散,”孙宇继续讲述,“我喝得有点多,晕乎乎的,路上也没什么车,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他家住在一个老旧的职工家属院里,楼房呈直角排列,他家就在最里面拐角的二楼。
楼下有一扇锈蚀的铁门,门旁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院子后半段的路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理,那段路特别黑。
“我晃悠到楼下铁门那儿,突然看到大树底下好像蹲着个人。”孙宇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时的惊疑,“是个女的,穿着深色的衣服,头发很长,披散下来挡住了脸。”
借着酒意,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女的可能跟家里人吵架了,赌气跑出来的。
“我当时也是脑子不清醒,就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
孙宇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跟家里人有什么矛盾好好说,还是回家好。”
他絮絮叨叨说了有五六分钟,那女人始终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就保持着那个姿势蹲在那里。
“因为觉得她可能听不清,我就越走越近,弯下腰,几乎凑到她耳边说了。”孙宇说到这里,语气变得紧张起来,“我甚至都准备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了。”
就在这时,他家二楼的灯突然亮了!
“我妈站在阳台上,冲着下面喊:‘小宇!大半夜的你在底下发什么酒疯!’”这声呵斥像一盆冷水,让孙宇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仰着头,含糊地回应:“你……你都不下来给我开门……”
母亲很快下来,扶着他上了楼。回到家里,母亲问他:“你在底下跟谁说话呢?絮絮叨叨半天。”
孙宇还带着醉意,指着阳台方向:“就……就树下那姑娘啊,可能跟家里吵架了,我劝劝她……”
母亲疑惑地把他拉到阳台:“你胡说什么?楼下哪有人?黑漆漆的!”
孙宇扒着阳台栏杆,努力向下看,黑暗中,树底下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刚才上楼太急,加上这一惊,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厕所吐了个痛快。
吐完之后,酒醒了大半,思维也清晰了许多。
他一边喝水一边问母亲:“妈,都三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起夜上厕所,听到你在底下嘀嘀咕咕说个没完,就去阳台看,”母亲心有余悸,“结果就看到你一个人弯着腰,对着树底下空地在说话!吓我一跳,赶紧喊你。”
孙宇走到阳台,再次仔细向下望去,树下确实空无一物。
一阵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他汗毛倒竖。
他彻底清醒了,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那个女人一直背对着他,头发始终遮挡着脸,周围那么黑,他根本就没看清过她的样子。
如果当时他的手真的拍到了她的肩膀上,她会回过头来让他看到什么?
一股后怕的凉意浸透全身。
第二天,惊魂未定的孙宇不敢再隐瞒,把这段时间以来,包括大学时招惹邪祟、实验室看到女尸凝视,以及昨晚树下诡异女人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母亲。
母亲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担忧,她立刻托人辗转找到了一位据说懂行的老师傅,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老师傅听后,沉默良久,才缓缓告诉孙宇母亲,十字路口的游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篝火,容易吸引游离的“存在”。
有些一旦沾上,便如影随形,尤其当事人体质或时运稍弱时,更容易再次被注意到。
实验室的那次,或许就是被之前吸引的东西认住了,而树下的女人,则可能是另一种不祥的残留影象,在深夜阴气重时显现,幸好没有发生直接的接触。
老师傅给了孙宇一枚色泽沉黯、触手温润的旧玉挂件,用红绳系好,嘱咐他务必贴身佩戴,不可离身,并且再三叮嘱,日后切不可再出于好奇或玩闹之心,接触任何形式的通灵游戏、前往不洁之地,需心怀敬畏,收敛心神。
孙宇小心翼翼地接过,从那一天起,那枚玉饰就再未离开过他的脖颈。
“说来也怪,”孙宇的故事接近尾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那枚玉饰正贴肉戴着,“自从戴上它之后,身边就再也没发生过那些奇奇怪怪、让人脊背发凉的事情了。生活总算回归了平静。”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恐惧和压抑都吐出来。
“好了,故事讲完了。”孙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脸上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与释然。
这件事他憋在心里好久了,现在说错了心里舒服多了。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徐阳和李锐久久无言,之前听鬼故事时的轻松调侃早已消失不见。
孙宇的经历太过真实具体,那种如影随形、跨越时间的寒意,远比任何虚构的恐怖故事都更具冲击力。
那一夜,孙宇依言挤在了里间的小床上,虽然帐篷内温暖,但三个大老爷们却都不由自主地裹紧了睡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