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带兵围了坤宁宫！
这个消息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锋然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御案，喉头腥甜翻涌，几乎要当场吐血。最狠毒的一招，终于来了！曹吉祥这条老狗，不再满足于软禁和架空，他要直接控制皇后和太子，掐住自己的命脉！什么“防止溃兵惊扰”，分明是挟持人质，为最后的逼宫甚至弑君做准备！
完了……林锋然心中瞬间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皇后和太子落入曹吉祥之手，自己投鼠忌器，还怎么反抗？难道真要像历史上那些傀儡皇帝一样，任人摆布，最后屈辱地死去？
不！绝不！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不甘的炽热情绪，猛地冲垮了短暂的绝望。他来自现代的灵魂，骨子里刻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就算是死，也要咬下曹吉祥一块肉来！
“陛下！陛下保重啊！”张永和几个忠心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朕……朕没事！”林锋然猛地推开他们，站直身体，眼中燃烧着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和决绝，“曹吉祥……他现在在哪儿？！”
“回……回陛下，曹公公他……他带着人守在坤宁宫外，说是……说是要亲自护卫娘娘和殿下安全……”一个小太监颤声回道。
亲自护卫？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林锋然心中冷笑。他知道，曹吉祥这是在等，等自己这个皇帝的反应，或者……等大同彻底陷落的最终消息传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废昏立明”了！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反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张永！”林锋然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你立刻悄悄从侧门出去，想办法找到舒良！告诉他，曹吉祥已经动手了，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联系上还在京郊大营的于谦！把宫里的情况告诉他！快！”
于谦！现在林锋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位还在城外与瓦剌主力对峙的兵部尚书了！于谦手握京营兵权，对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能让他知道宫内剧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奴婢……奴婢这就去！”张永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但看到皇帝那决绝的眼神，一咬牙，转身就从乾清宫后殿的隐秘侧门溜了出去。
安排完这步险棋，林锋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于谦身上。在援军到来之前，他必须自己先稳住阵脚，甚至……主动出击，打乱曹吉祥的步骤！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似惊慌失措、又带着讨好意味的复杂表情，对身边剩下的小太监吩咐道：“走！随朕去坤宁宫！朕要去问问曹伴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去直面曹吉祥！不是去硬拼，而是去示弱，去麻痹他，去拖延时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乾清宫到坤宁宫不远，但这段路，林锋然却走得如同踩在刀尖上。沿途遇到的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惶恐，低头疾走，不敢与他对视。宫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坤宁宫外，果然被大批太监和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曹吉祥穿着一身崭新的斗牛服，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被一群心腹太监和锦衣卫军官簇拥着，志得意满，仿佛他才是这皇宫的主人。看到林锋然走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慢悠悠地站起身，假惺惺地躬身行礼：
“老奴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亲自来了？此地危险，陛下万金之躯，还是回乾清宫安心静养为好。”
林锋然强忍着冲上去掐死他的冲动，脸上堆起惊慌和不解：“曹伴伴！这……这是何意啊？为何带兵围了坤宁宫？皇后和太子可还安好？朕……朕心中不安啊！”
曹吉祥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放心，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好。老奴正是为了保护娘娘和殿下安危，才不得不加强戒备。如今大同战事不利，万一有溃兵或细作混入宫中，惊扰了凤驾和储君，老奴万死难赎其罪啊！”
“原来……原来如此！”林锋然作出恍然大悟状，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伴伴真是考虑周详！朕错怪伴伴了！有伴伴在此守护，朕就放心了！”他一边说，一边试图往宫门内张望，“朕……朕想进去看看皇后和深哥儿，也好让他们安心。”
曹吉祥却侧身一步，巧妙地挡住了去路，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陛下，宫内刚刚安定，娘娘和殿下受了惊吓，需要静养。陛下此刻进去，恐再生波澜。不如等局势平稳些，再见不迟。”
林锋然心中怒骂，面上却只得讪讪点头：“伴伴说得是，是朕心急了。”他顿了顿，又换上忧虑的表情，“只是……大同那边，也不知如何了？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曹吉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作沉重地叹道：“陛下宽心，吉人自有天相。老奴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一有结果，立刻禀报陛下。”他这话，等于承认了他完全掌控了宫内外的信息渠道。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千户急匆匆跑来，在曹吉祥耳边低语了几句。曹吉祥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但眼神中那抹喜色却没能完全掩饰住。
林锋然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曹吉祥转向林锋然，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沉痛”：“陛下……刚收到大同最新军报……大同城……经过数日血战，终因寡不敌众……被瓦剌攻破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林锋然还是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大同……真的丢了！
曹吉祥仔细观察着皇帝的反应，继续火上浇油：“守将王效祖伤重殉国，副总兵赵荣……下落不明，恐已殉城。杨信将军援军被阻，无法靠近……陛下，节哀顺变啊！”
他刻意略去了赵荣可能叛变的细节，将大同失守完全归咎于兵力不足和将领殉国，这是在为接下来的逼宫做铺垫——皇帝用人不当，指挥失误，导致重镇失守，大将陨落，罪责难逃！
林锋然心中明镜似的，却只能配合着演出，捶胸顿足，悲声道：“是朕之过！是朕之过啊！王爱卿……赵爱卿……朕对不起你们……”他演得情真意切，眼泪都快下来了，一方面是为了麻痹曹吉祥，另一方面，也是为王效祖这些忠臣良将的真实牺牲感到悲痛。
曹吉祥看着皇帝“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大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逼迫皇帝下“罪己诏”，并“自愿”让权。
然而，就在他刚要开口的瞬间，异变突生！
宫墙之外，遥远的德胜门方向，突然传来了沉闷如雷的战鼓声！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和隐约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京城外厮杀！
怎么回事？！于谦在攻城？！还是瓦剌杀过来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曹吉祥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慌乱。他身边的太监和锦衣卫们也骚动起来，纷纷望向宫外。
林锋然的心脏狂跳起来！是于谦！一定是于谦收到了消息，开始行动了！他在攻打曹吉祥和逯杲控制的城门？还是……在抵挡瓦剌的进攻？
不管怎样，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干预，打乱了曹吉祥的节奏！机会来了！
林锋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一把抓住曹吉祥的胳膊，声音发抖：“曹伴伴！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瓦剌打进来了？！怎么办？！朕……朕该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
他故意表现得六神无主，将决策权抛给曹吉祥，既是进一步麻痹他，也是想试探他的反应。
曹吉祥被皇帝抓着，听着宫外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脸色阴晴不定。他也没料到城外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动静。是于谦？他敢擅自动兵？还是瓦剌真的突破了防线？
“陛下勿慌！”曹吉祥强作镇定，甩开林锋然的手，“待老奴派人去打探清楚！”
他立刻吩咐几个锦衣卫速去查探情况。然后，他眼神闪烁地看向林锋然，心中飞快盘算。城外生变，逼宫的计划恐怕要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控制住皇帝和皇宫。
“陛下，”曹吉祥换上一副忠肝义胆的表情，“宫外情况不明，为防万一，请陛下即刻移驾坤宁宫，与皇后、太子一处，由老奴亲自率兵保护，方为万全之策！”
他终于图穷匕见，要把林锋然也骗进坤宁宫，彻底控制起来！
林锋然心中冷笑，老狐狸果然狡猾！但他表面上却连连点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好好好！就依伴伴！快去坤宁宫！快去！”
在曹吉祥及其党羽的“护卫”下，林锋然“心甘情愿”地被“请”进了坤宁宫。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希望。
坤宁宫内，钱皇后紧紧抱着吓得小脸煞白的太子朱见深，看到皇帝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看到后面虎视眈眈的曹吉祥等人，脸色又瞬间变得苍白。
林锋然对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成了曹吉祥砧板上的鱼肉。宫外的喊杀声依旧激烈，但坤宁宫却如同暴风眼中的孤岛，死寂而压抑。
曹吉祥安排心腹牢牢守住宫殿各处出口，自己则坐在殿中，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在等，等宫外确切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林锋然搂着妻儿，心中焦急万分。于谦到底在干什么？他能成功吗？张永和舒良，能把消息送到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一个浑身是血的锦衣卫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嘶声喊道：
“曹公公！不好了！于谦……于谦他带着京营兵马，打着‘清君侧、诛曹阉’的旗号，已经……已经攻破西华门，杀进皇城了！”
什么？！于谦杀进皇城了？！
曹吉祥猛地睁开眼，霍然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林锋然的心中，却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填满！
于谦！你终于来了！
（第8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