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开江！”
局长办公室里，蓝海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地盯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常务副局长沈开江：“抓一个省检察院的反贪局长，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提前汇报，不请示！你到底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蓝海洋虽然初来乍到，但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沈开江绕过他直接行动，既是僭越，更可能包藏祸心。
他早就听说京州市局的人胆子大，却没想到大到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
“蓝局，您先消消气。” 沈开江面对怒火中烧的新任局长，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惧色，反而显得颇为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微微挺直腰板，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您刚来，可能对一些案件的复杂性和关联性还不太了解。无论是之前的大风厂蔡成功案，还是震动全省的油气集团刘新建枪击案，经过我们前期侦查，发现多条线索都指向了侯亮平。我们依法将他拘传回来进行调查，完全符合程序规定，也是在履行我们市局的法定职责。”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决定：“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我们经侦支队和刑侦支队经过联合会商，认为案情重大，证据链趋于完整，下一步，我们准备向检察院正式申请，对侯亮平批准逮捕！”
“批捕侯亮平？！” 蓝海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沈开江，你是不是疯了？就凭一份来源不明、真实性存疑的境外转账记录，你们就敢批捕一个副厅级的反贪局长？这证据未免也太儿戏、太单薄了吧！”
“蓝局，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开江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陈述理由，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汇报工作的严谨：“首先，蔡成功案事关重大，牵扯到大风厂几百名工人的切身利益和社会稳定，省委沙瑞金书记、高育良副书记都曾多次批示，要求彻查，高度重视。”
“其次，刘新建案性质更为恶劣，是被省公安厅列为头号的汉东第一大案，指定由我们市局全力侦办。我们专案组从未放弃，一直在寻找突破口。”
“我们对所有可能与案件相关的重点人员，都保持着必要的关注。” 沈开江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海洋一眼，“而就在这个关键时期，侯亮平的个人账户，突然收到了一笔来自境外的巨额汇款。经过我们技术侦查和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初步协查，这笔资金的源头，高度指向了枪杀刘新建的那个境外杀手集团所在的势力范围！”
“更重要的是，” 沈开江加重了语气，开始构建他的逻辑链，“请您回顾一下案发当时的情景：侯亮平坚持独自一人前去执行对刘新建的拘传任务，这本身就违背了安全原则。他的行为，客观上将刘新建逼到了办公室的窗口位置，为对面楼层的狙击手创造了完美的射击条件。时间、地点、行为，三者高度吻合！”
“综合以上情况，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侯亮平与境外势力相互勾结，精心策划并实施了针对刘新建的谋杀行动！那笔境外汇款，很可能就是他的酬劳！”
“动机呢？！” 蓝海洋没有被这套看似严密的逻辑唬住，立刻抓住了最核心的漏洞，厉声反驳，“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侯亮平在调来汉东工作之前，根本不认识刘新建！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恩怨。而且，侯亮平调查刘新建，是经过省检察院党组开会研究决定，履行了合法手续的公务行为！他有什么动机要冒着身败名裂、掉脑袋的风险去杀人？”
面对蓝海洋犀利的质问，沈开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蓝局，具体的作案动机，我们还在深入侦查之中。不过，我们初步推测，侯亮平很可能是……受人之托。”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悬念，仿佛在暗示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不便明说的权力博弈。
“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 蓝海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站在面前的常务副局长沈开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个……蓝局，具体的委托人，我们还在加紧追查。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沈开江挺直腰板，脸上带着自信甚至有一丝笃定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就是说，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指向具体的幕后主使？” 蓝海洋抓住关键，语气骤然转冷，“沈开江同志！你未经市局党委批准，未向省检察院通报，更未按程序报请省委组织部知晓，就擅自对一个省管干部、省检察院的反贪局长采取强制措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个人承担！”
蓝海洋首先将事件的严重性和责任清晰地划了出来，这是在敲打，也是在划定界限。
“不不不，蓝局，您误会了。” 沈开江连忙摆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看似恭敬实则油滑的笑容，“此事虽然因为情况紧急，我事前没能来得及向您详细汇报，但这不，人一控制住，我立刻就赶来向您当面汇报了嘛！”
他早已和赵东来商议妥当，就是要利用这次行动，既打击侯亮平，也要把新来的局长蓝海洋，乃至他背后的程度，都拖下水，让他们陷入这场浑水。
至于侯亮平账户里那笔所谓的“境外黑钱”来源，他更是有恃无恐。这笔钱是通过王大陆的海外渠道操作的。
王大陆的生意遍布东南亚，与那边盘根错节的势力，包括所谓的“四大家族”都有长期“合作”，帮忙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资金流动是家常便饭。
由他经手运作这笔栽赃款项，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几乎不可能从资金流向上查出破绽。
除非哪天东南亚那几个大家族彻底倒台，否则这笔钱的来源就是死无对证。
因此，沈开江坚信，侯亮平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哼！向我汇报？” 蓝海洋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讥讽，“你不仅是擅自抓人、擅自审讯，绕过市局，更严重的是，你还把初步的、未经核实的审讯结果，不经我允许，就直接上报给了市政法委，甚至捅到了省公安厅！如果不是祁同伟厅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我这个市局局长，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沈开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做事这么‘有魄力’啊？”
蓝海洋点出了沈开江最致命的错误——不请示、越级上报。这在官场是绝对的大忌，无论你对直属领导有何不满，基本的组织程序必须遵守。
像沈开江这样完全无视新任一把手的行为，极为罕见，也赤裸裸地暴露了他的不臣之心和背后有人指使的迹象。
“蓝局，您消消气，千万别动怒。” 沈开江故作诚恳地解释，“主要是侯亮平这事发太突然了，我们也是怕……怕重蹈丁义珍的覆辙啊！您看，丁义珍就是在准备拘传时跑掉的。我们担心侯亮平得知风声也会潜逃，所以才果断行动，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想着事后第一时间向您补报。” 他试图用“防止逃跑”来为自己的违规行为开脱，并继续抛出“证据”，“而且，我们掌握的情况显示，在燕京期间，商人蔡成功确实多次向侯亮平行贿，包括名牌西装、现金，还有给他孩子买的高档玩具等等，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
“够了！” 蓝海洋打断了他，“关于侯亮平的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管了。”
沈开江一愣：“蓝局，您的意思是？”
蓝海洋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
“经我与省公安厅沟通，并报请上级同意，现决定成立‘侯亮平案’专案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省厅办公室副主任陈阳同志任副组长，抽调精干力量，并由光明分局负责配合协助。此案，由专案组提级办理！”
“啊？这……蓝局，这不符合规定吧！” 沈开江彻底傻眼了，急忙反驳，“侯亮平是我们京州市局抓的，案子和人都在我们手里，理应由我们市局负责审理。您怎么能直接把案子交给省厅？这不合适啊！”
蓝海洋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语气反而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沈局长，别忘了，侯亮平是省管干部。由省公安厅牵头，市局配合，进行提级审理，完全符合规定，也更加名正言顺。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开江，“我这个专案组组长，难道不能代表市局吗？这个安排，很好。”
蓝海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之前的看似被动问责，转而强势接管案件，并且拉入了省厅的力量，一下子打乱了沈开江和赵东来的部署。
沈开江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什么，但在蓝海洋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局面已经开始脱离他们的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