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对于办公室，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或者调整的地方吗？”常委会结束后，秘书长钱钧恭敬地引导着程度，来到了位于市委大楼七层的市委书记办公室。
这里是李达康曾经办公的地方，程度还是第一次踏入。办公室是一个宽敞的套间，功能分区明确，分为办公区和独立的休息区。
办公区又细分为核心办公区域和接待区域。核心办公区内，一张宽大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居于中央，彰显着权力与稳重。办公桌后方，是一整排深红色的实木文件柜，质感厚重。
文件柜的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京州市全域地图，山川河流、行政区划清晰可见。
文件柜的两侧，一边是简洁的衣帽架，另一边则庄严地竖立着鲜艳的国旗。办公桌上，除了一体机电脑外，便是并排摆放的党旗和国旗，整个布局简约、大气，又不失庄重。
靠窗的落地位置，精心摆放着两排翠绿的盆栽植物，为严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程度注意到，这个细节与他之前在吕州的办公室布置风格如出一辙。
接待区域则摆放着一组舒适的真皮沙发和配套的茶几，用于非正式会谈和接待来访人员。
程度又信步走进里面的休息室看了看，内部陈设同样简洁实用，与他吕州的休息室条件相差不大。看来，京州方面在他到任前，确实与吕州进行过细致的沟通，力求让他能无缝衔接，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对此，程度内心感到十分满意。
“已经很好了，钱秘书长，考虑得非常周到。”程度点点头，然后温和地发出邀请，“如果不忙的话，坐下聊一会儿？”
“好的，书记！您有什么指示？”钱钧立刻应声，在沙发边缘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起身领命的样子。
“没有指示，老钱，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程度笑了笑，为了缓和气氛，他亲自起身，用办公室备好的茶具为钱钧泡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在整个过程中，钱钧身体微微欠起，双手虚扶，口中连声道谢，姿态恭敬而不显谄媚，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一位资深秘书长在面对新领导时应有的礼貌和分寸。
“老钱啊，”程度自己也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语气轻松地感慨道，“不愧是省会城市，咱们这市委办公大楼，可比我们吕州那边气派多了！”
他不由得想起吕州市委大院，那是一片经过精心设计的苏式园林建筑群，环境清幽，处处鸟语花香，美不胜收，更注重人文与自然的融合。
而京州这里，则处处体现出现代化大都市的豪华与大气，硬件设施一流，给人一种“不差钱”的直观印象，尽管实际上，京州的财政收入与Gdp总量早已被吕州反超并拉开了距离。
“书记，我们这……”钱钧下意识地想解释或介绍些什么。
“坐着说，坐着说，”程度抬手向下压了压，打断了他，“我就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他随即转换了话题，“另外，关于接风宴什么的，我看就免了吧。我本来就是汉东人，京州也算是我的家乡，回家而已，没必要搞那些形式。”
“这……书记，这不太好吧？”钱钧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在官场文化中，这种迎新宴请往往是观察新领导性格、拉近彼此距离的重要场合，所谓“酒品看人品”，不少干部还指望着能在酒桌上摸一摸这位新书记的脾气秉性呢，不喝个一斤八两的，大家心里总觉得没底。
“没什么不好。”程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晚上还要参加省委那边安排的迎新会，市委这边就一切从简，不要再额外搞了。” 他明确给出了理由，也堵住了下面的口子。
“好的，书记，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钱钧见状，不再坚持，认真记下。
“另外，关于我的秘书和司机的人选……”钱钧适时地提出下一个需要确定的事项。
“司机我已经从吕州带过来了，他用着顺手，也熟悉我的习惯。”程度直接定了下来，然后话锋一转，“秘书嘛，就辛苦你们秘书处了，帮忙物色推荐一下了。” 他将选择权部分下放，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示。
钱钧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市委书记的秘书，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争取的位置，是距离权力核心最近的岗位之一，蕴含着巨大的人情和影响力。更何况，程度不仅仅是市委书记，更是位高权重的省委副书记！这个秘书岗位的分量，远比普通市委书记的秘书要重得多。
“好的，书记！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严格筛选，推荐最合适的人选。”钱钧立刻保证道，同时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您对秘书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比如年龄、学历、工作经历、性格特质这些？”
程度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后靠，将自己对秘书的要求清晰、有条理地向钱钧阐述了一遍，包括需要具备的政治素养、文字能力、协调能力、保密意识以及性格上需要沉稳细致、善于沟通等等。
钱钧认真地在笔记本上逐一记下，不敢有丝毫遗漏。这次谈话，不仅确定了具体事务，更是一次微妙的工作对接和权力信号的传递。
接下来，程度又与钱钧简单沟通了一些关于市委日常工作运转的琐碎事宜，比如文件流转的初步安排、近期需要关注的重点工作简报等。
最后，程度说道：“钱秘书长，在我的专职秘书没有正式到位之前，市委办这边的工作，尤其是与我直接相关的协调事务，恐怕就要先多辛苦你了。”
“书记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钱钧立刻站了起来，态度谦恭而诚恳，“我们秘书处、办公室的核心职责，就是确保市委高效运转，为您和常委会做好服务保障工作。”
关于程度的住处，钱钧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他清楚，按照惯例和级别，省委那边必然已经在常委大院为程度安排了相应的住所，这方面无需他这位市委秘书长过多操心。见主要事项已汇报完毕，他便准备告辞离开。
“钱秘书长，请稍等一下。”程度也站起身，沉吟片刻后吩咐道，“麻烦你帮我协调一下吴市长的时间，看看他是否方便。如果方便的话，请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想和他先单独谈谈。”
“好的，书记，我马上就去联系吴市长办公室。”钱钧立刻点头应承，仔细收好笔记本，微微欠身后，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待钱钧离开，厚重的实木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下程度一人。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办公桌后，而是缓步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深邃地俯瞰着楼下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被隔音良好的玻璃阻隔，室内一片静谧，正好适合思考。
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昨晚接到的那条来自燕京的绝密信息上。信息内容至关重要：经过一番激烈的博弈和权衡，谢家与王家终于在如何处理汉东后续局面上达成了暂时的、脆弱的合作协议。
双方划定了界限：在赵立春这棵大树倒下之后，燕京其他派系不得再轻易插手汉东事务。接下来，汉东这块“蛋糕”如何分配，
将完全由谢、王两家凭借各自在汉东现有的力量和后续手段去争夺，能吃下多少，各凭本事。
目前看来，初步的瓜分方案已经隐约浮现：谢家这一边，推出了常务副省长谢贤林角逐省长宝座，同时将自己推上了省委副书记兼京州市委书记的关键位置。
而王家那边，沙瑞金继续担任省委书记把握大局，同时，纪委书记田国富似乎也成了他们重点扶持的对象，作为一枚重要的制衡棋子。
根据江家内部传来的更深入情报，这个田国富还真有些门道，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竟然进入了最高纪委某位核心领导的视线，受到了赏识。
要知道，当下正值纪检监察体系深化改革，纪委（监委）的权力和独立性得到空前强化。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在原本的轨迹中，上面某些行动会绕过沙瑞金，直接通知田国富配合——其背后是有更高层面认可和支持的。
当然，沙瑞金自身前期工作不力，也是导致其一度被边缘化的重要原因。
回想“上一世”，他上任大半年，非但没能稳定局面，反而搞得汉东鸡飞狗跳：一位曾立下一等功的公安厅长自杀身亡，一位资深的省委副书记落马，整个汉东官场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这种局面，上面怎么可能满意？
而这一世，由于他程度的意外崛起和强势介入，汉东的局面虽然依旧复杂，但权力的制衡更为明显，沙瑞金遇到的阻力也更大。这种“不容易”，反而让王家高层觉得情有可原，甚至认为沙瑞金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能稳住基本盘已属不易。
因此，王家非但没有放弃沙瑞金，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他更多的支持和资源倾斜，试图帮助他巩固地位，与谢家势力抗衡。
从这个角度看，沙瑞金如今还能相对安稳地坐在省委书记的位置上，某种程度上，还真得“谢谢”他程度带来的这种微妙制衡局面。
想到这里，程度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办公桌，准备迎接与吴雄飞市长的第一次正式单独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