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萨摩耶的白毛，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宠物香波的甜味，在爪爪乐园的玻璃门内弥漫。他正用排梳划过一只比熊的肚皮，小家伙舒服得发出呼噜声，粉色肉垫在他手腕上轻轻踩踏，像踩着块温热的棉花。
林哥，三号美容台的金毛又闹了！助理小雅举着梳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只叫阿福的金毛正甩着湿漉漉的尾巴，把水珠甩得满墙都是，项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林夏放下排梳，擦干手走过去。阿福一见他就怂了，夹着尾巴往美容台底下钻，露出毛茸茸的屁股。它怕吹风机。林夏蹲下来，指尖在阿福耳后轻轻挠着，上次在别家店被烫过耳朵，对吧？
金毛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他。林夏从消毒柜里拿出静音吹风机，调到最低档：我们不用热风，用温的，像春风吹过草地那样。他让风从指缝漏出来，先吹阿福的爪子，等小家伙放松地把爪子搭在他膝盖上，才慢慢移向耳朵。
小雅捧着浴巾站在旁边，看着阿福从紧绷到放松的全过程，吐了吐舌头：林哥你简直是动物语者。
是它们会说话，林夏笑着关掉吹风机，你看它刚才舔鼻子的频率，每秒三次，是紧张的信号。现在降到每秒一次，就是舒服了。他拿起剪刀，咔嚓声里，金毛脖颈的毛发渐渐蓬松起来，像朵盛开的蒲公英。
上午十点，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抱着纸箱站在门口，纸箱缝隙里露出双圆溜溜的黑眼睛。请问...能给它剪剪毛吗？女生的声音细若蚊蚋，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
林夏接过纸箱，里面是只瘦骨嶙峋的橘猫，右前爪缠着脏兮兮的纱布，毛发纠结得像团乱麻。被烫伤的？他注意到纱布边缘露出的粉色皮肤，指尖在猫背轻轻按压，多久了？
上周...在垃圾桶旁边捡的。女生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兽医说伤口快好了，但毛粘在上面会发炎。我只有五十块钱...
林夏把橘猫抱到诊疗台，小家伙没有挣扎，只是用尾巴尖轻轻扫他的手腕。不用钱，他转身拿宠物专用剪刀，但你得留下帮忙递工具，算抵消费用。
女生眼睛亮起来，连忙点头：我叫陈瑶，高二三班的，放学后可以来帮忙！
给橘猫剪毛时，林夏的动作轻得像蝴蝶点水。他避开伤口周围的皮肤，把纠结的毛发一点点剪开，露出底下布满跳蚤咬痕的皮肤。陈瑶举着棉花球，看着那些伤痕红了眼眶：它以前一定很疼。
现在不疼了。林夏用生理盐水擦拭伤口，橘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小火车似的呼噜声，给它取名字了吗？
叫小橘。陈瑶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猫耳朵，等它好了，我就把它带回家。我妈说...只要我期末考进前十就同意。
中午十二点，林夏在员工休息室吃盒饭，手机弹出母亲的视频请求。屏幕里母亲正给家里的老狗喂药，那只养了十五年的京巴犬瘫在沙发上，后腿已经站不稳了。
医生说贝贝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它今天把你买的鸡肉干藏到枕头底下了，跟你小时候藏糖似的。
林夏扒拉着米饭，眼眶发烫：下周回去看它。上次买的关节药还有吗？碾碎了拌在酸奶里，它爱那么吃。
知道了，比兽医还细心。母亲笑着抹了把脸，对了，你张阿姨说她女儿在宠物医院当护士，要不要见一面？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林夏刚想说什么，前台电话响了。小雅在外面喊：林哥，有客户带着布偶猫来做SpA！他对着屏幕摆摆手：先不说了，忙呢。
挂了电话，他看见陈瑶还在给小橘喂营养膏，女生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下午还要上课吧？林夏递过装着猫粮的小袋子，小橘我帮你照顾，放学再来接它。
女生把猫粮袋塞进书包，像藏了个宝贝：谢谢林哥！我明天带笔记来，不耽误干活的！
下午两点，一位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抱着只布偶猫进来，猫包上镶着水钻，晃得人眼花。给它做最贵的SpA，女士把包放在前台，香风扑了林夏一脸，要用进口精油，做完还要扎粉色蝴蝶结。
布偶猫从包里探出头，蓝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球，却抖着胡子哈了林夏一声。它怕生。林夏没伸手去碰，只是蹲下来和它对视，我们先熟悉十分钟，再开始好吗？
女士不耐烦地看表：我赶时间，快点。
林夏没听她的，从口袋里掏出冻干鹌鹑，捏碎了放在手心。布偶猫犹豫了三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粉色鼻子在他掌心嗅了嗅，突然用爪子按住他的手腕，开始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看到没？林夏抬头对女士笑，猫咪用爪子踩你，是把你当妈妈了。他顺势抱起布偶猫，小家伙居然没反抗，还把脑袋往他怀里蹭。
给布偶猫做SpA时，林夏发现它后颈有块秃毛，皮肤结着硬痂。它是不是总挠这里？他用指腹轻轻按压，这是压力性脱毛，您最近是不是很少陪它？
女士愣了一下，名贵的包带在手指上转了个圈：我...我最近在忙离婚的事。
猫咪能感知情绪的。林夏往香波里加了滴薰衣草精油，您回家多摸摸它的下巴，每天十分钟，比什么精油都管用。
傍晚六点，夕阳把玻璃门染成蜜糖色。林夏给小橘换纱布时，陈瑶背着书包跑进来，手里举着张试卷：林哥！我数学考了92分！
小橘听见她的声音，从猫窝里探出头，瘸着腿往她脚边蹭。陈瑶蹲下来抱住它，眼泪掉在猫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们有家了。
林夏转身去拿宠物航空箱，里面垫着他用旧的毛巾：这个给你，小橘熟悉我的味道，晚上不会闹。他又塞进去包益生菌，它肠胃不好，换粮要循序渐进。
女生抱着航空箱出门时，回头说了句：林哥，我妈让我问你，周六有空来家里吃饺子吗？
林夏笑着点头，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小雅抱着刚洗好的泰迪走过来，毛茸茸的小家伙在她怀里睡得正香：林哥你真好，连流浪猫都能被你照顾得这么好。
它们只是不会说话，林夏擦着美容台，但比谁都懂温柔。
晚上八点，最后一位客户离开。林夏给店里的常驻猫添了猫粮，那只十年前被遗弃在门口的三花猫，如今已经成了镇店之宝，会在客人难过时主动跳上膝盖。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猫爬架，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有阿福第一次不抗拒吹风机的样子，有小橘刚来时瘦骨嶙峋的模样，还有母亲抱着贝贝晒太阳的温馨画面。老咪跳上他的膝盖，用尾巴尖扫他的下巴，呼噜声像台小发动机。
玻璃门突然被敲响，林夏抬头看见陈瑶站在外面，手里举着个保温桶。我妈包了鲅鱼饺子，让我给你送点。女生的脸在路灯下红红的，她说谢谢你照顾小橘。
保温桶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林夏咬下去时，鲜美的汤汁烫了舌头。陈瑶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老咪舔他的手指，突然说：我长大也要开家宠物店，像林哥你这样。
那你要先学会看它们的眼睛，林夏指着老咪半眯的眼睛，这样是舒服，瞳孔变圆是好奇，眯成一条线是生气。他又捏了捏老咪的肉垫，你看它现在把爪子收起来，就是信任你。
女生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字迹娟秀得像朵小雏菊。林夏看着她，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样子。那年他刚从汽修厂辞职，因为总忍不住给客户的狗顺毛，被老板骂不务正业。后来在宠物医院做学徒，被烈性犬咬伤过手臂，也被不理解的客户投诉过，但每次看到动物们信任的眼神，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九点锁门时，林夏把陈瑶送的饺子装进保鲜盒。老咪蹲在门口，尾巴竖得像根旗杆。明天见。他揉了揉猫脑袋，转身走进夜色里。
晚风带着玉兰花的香味，吹得人心里软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贝贝居然站起来了，正摇摇晃晃地走向食盆。配文是：它说等你回来吃饺子呢。
林夏笑着加快脚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温柔的尾巴。明天他要早点来店里，给阿福做个新造型，给布偶猫的主人发段猫咪打盹的视频，还要教小雅怎么分辨狗狗开心时摇尾巴的弧度。
生活就像给宠物美容，不需要多么华丽的技巧，只要足够耐心和温柔，再乱糟糟的毛团，也能打理出漂亮的模样。林夏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色，也像被精心梳过的毛发，柔软又明亮。
走到巷口时，他看见张阿姨牵着条柯基迎面走来，旁边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胸前的工牌写着宠物医院 李薇小林下班啦？张阿姨笑着打招呼，这是我女儿，说早就想向你请教美容技巧了。
女生伸出手，指尖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我看过你给流浪猫做护理的视频，很专业。
林夏握住她的手，注意到她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是被猫抓伤的吧？处理得很专业。
李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妈说你周六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宠物救助站帮忙？那里有批刚获救的狗狗需要打理。
晚风吹起她们的头发，柯基在脚边欢快地转圈，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林夏觉得，这个夜晚的风里，除了玉兰花的香，还多了点甜甜的期待，像刚开封的宠物零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点了点头，看着路灯下三人一狗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突然觉得，生活这团毛茸茸的毛球，正在被慢慢梳理出温暖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