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听闻此言，无不面露惊异之色，但这份震惊却并非因为萧长红，而是完全聚焦于姜馥笙身上。
一个与面粉打了数十年交道的老师傅，竟要向一位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同志请教技艺。
这样的事若传出去，怕是能登上报纸的热门话题，引来街谈巷议。
姜馥笙自然明白佘师傅的用意。
她向来饮食不挑剔，也并不介意对方未事先征求她的意见，便从容落座，认真地夹起一筷子面，细细咀嚼起来。
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姜馥笙面前那碗面。
清汤寡水，几段葱花漂浮其间，没有任何多余的配料。
对于口味偏重的人来说，这样一碗面实在难以勾起食欲。
有人低声议论：“这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佘师傅怎么会请教这位姑娘呢？”
另一人略带得意地接话：“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背后越有讲究。”
旁边有人笑道：“你这不就是把简单问题搞复杂了嘛！”
原本这只是一家寻常的面馆，大家进来都只顾着埋头吃面，没想到却被姜馥笙和萧长红，以及几名学徒之间的一番对话吸引，导致手中的面顿时失了味道。
这下，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年轻女同志究竟能品出什么门道来。
姜馥笙吃了几口，又轻啜一口汤，微微摇头说道：“猪骨熬制的时间不足，香料配比也未恰到好处，导致汤头不够醇厚，更重要的是葱花放得过多，反而掩盖了汤的本味，还有一点，面的韧性不足，整体吃起来，就是一碗普通的猪骨汤面。”
她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望向佘师傅，等待他的回应。
佘师傅沉默了良久，忽然双手一拍，眼中闪过了悟的光芒，不顾四周投来的目光，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在众人疑惑中，佘师傅转身匆匆返回后厨。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哗然。
她说了跟没说一样……点评就这么简单？
一碗看似平淡无奇的猪骨汤面，竟能吃出这么多学问？
姜馥笙与萧长红并未在意周围的注视，迅速吃面。
她们还得尽快赶回国营食堂，免得让张经理久等。
“大嫂，我吃好了。”
“那咱们走吧。”姜馥笙起身，朝后厨方向望了一眼，对那位一开始态度轻慢的女服务员说道：“劳烦跟佘师傅说一声，我们先行一步。这两碗面，多谢他的款待。”
女服务员此时早已收起先前的不屑，连忙笑着点头。
就在姜馥笙与萧长红刚踏出店门时，那个一直想买配方的男人又突然出现。
他急切地问道：“这位同志，配方真的不肯卖吗？”
“你出多少？”
“两百。”
姜馥笙听罢，不由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算了。”
正在此时，萧长红推着自行车走来，“大嫂，上车吧！”
“还可以加钱！”男人焦急地招手。
姜馥笙侧身坐上后架，轻轻揽住萧长红的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站在原地，还想着继续说服她的男人。
“有些东西，不是用金钱就能轻易衡量和换取的，我虽然复刻出打卤面的配方，但这配方实则承载的是佘师傅对烹饪的执着，是佘师傅多年钻研和反复调试的心血结晶，它并非是冷冰冰的商品，更不该被随意用于交易！”
她神色平静如水，语气虽淡然，但却让人无法质疑。
那男人听完她这番话，脸上顿时浮现出错愕之色，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姜馥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国营食堂内，午后的光景显得格外冷清。
张经理独自坐在靠墙的长木凳上，目光时不时朝门口张望，神情间难掩焦虑与期待。
他一次次望向门外，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期盼中的身影。
食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位顾客，算起来还不足五人，他们低头匆匆吃着饭，没吃几口便掏出钱币结账离开。
尽管大家嘴上没有明说，但蹙紧的眉头和略显失望的表情，已经道出了对这饭菜品质的不满。
眼看着就餐的人越来越少，张经理心里越发沉重——再这样下去，恐怕这食堂撑不到月底就得提前关门了。
他忍不住提高声音，朝里间喊道：“余红，姜同志回来了吗？门口还是没看到人？”
余红快步走到食堂大门边，向外探了探身，仔细张望一番后，回过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没见到人呢，经理。”
“她该不会……是去别的地方应聘了吧？”张经理脸色微微一白，低声自语。
他是尝过姜馥笙的手艺的，做出来的菜味道鲜美，而且锅气十足，绝对称得上是一流。
以她的厨艺，不管去哪个私人饭馆肯定都大受欢迎。
虽说私营饭店待遇可能更高，但终究不稳定，也没有国营单位的福利和保障。
可……人啊，都是要赚钱的……
正当他越想越忐忑时，余红突然望着门外惊喜地喊出声：“回来了！张经理，是姜同志，她们回来了！”
张经理一听，立刻从长凳上站起身，几乎是小跑着迎向门口。
果然，姜馥笙正从自行车上下来，面带微笑朝食堂走来。
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长舒一口气说道：“姜同志，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
姜馥笙笑着走上前，语气坚定地说：“我既然都来咱们食堂应聘了，就是诚心打算在这儿干下去，怎么会突然选择别的地方呢？”
张经理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热情地招呼道：“来来，快请进，我们详细谈谈！”
他所说的进来，并不只是走进食堂大厅，而是引着她走向供员工休息的里间。
萧长红不方便跟进休息室，便和余红留在外面闲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毕竟午饭高峰早已过去，食堂里几乎没什么人，大家都闲得发慌。
尤其后厨那边，炉火早已熄灭，灶台都是冷的，更显得格外寂静。
此时，休息室内布置简单，两张略显旧式的皮质沙发相对摆放。
“姜同志请坐，我们坐下说。”张经理客气地请姜馥笙坐下，自己也在对面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