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那滴从鼻腔滑落的温热液体在岩壁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他靠着冰冷石面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玻璃在肺里翻搅。左眼视野模糊，暗金光晕时明时灭，仿佛风中残烛。就在他几乎要滑倒在地时，前方裂隙深处浮起一片黑雾，无声蔓延，如墨汁渗入静水。
那雾凝聚成形，一人影立于其中，仅露一双猩红眼睛。它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波动，就像本就存在于这片地底阴影之中。维恩咬紧牙关，右手缓缓移向腰间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存在不属于亡灵，也不属人类——它是另一种被世界遗忘的东西。
“你认得这个。”沙影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古老纹章，线条扭曲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维恩瞳孔骤缩。那符号与艾丹剑柄内藏地图上的文字完全一致，连转折角度都分毫不差。他从未对外提起过那张羊皮卷的存在，连塞琳娜也只是听他提过一句残片线索。
塞琳娜一步跨前，短剑横在胸前，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水流：“凭一个符文就想让我们相信你是友非敌？”她站在维恩身侧，斗篷边缘微微颤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空间之力正悄然流转，随时准备撕裂近身之敌。
沙影并未回应她，只是将手掌轻轻按在地上。刹那间，黑雾升腾，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泥泞道路上一群瘦小身影踉跄逃亡，身后火把如星。一名独臂男子挡在路中央，手持铁锤，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兵。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他脸上烧伤的疤痕和眼中决绝的光。
维恩喉头一紧。那是艾丹最后一次为影裔出手的雨夜，是他从伊格尼斯口中拼凑出的记忆碎片。没人知道细节，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多年后才得知真相。可眼前之人，竟将那一幕还原得如此清晰。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沙影的声音低哑，如同砂砾摩擦岩层，“他救下的孩子里，有一个是我族最后的血脉。”
维恩沉默许久，终于撑着岩壁站直身体。他的双腿仍在发抖，右眼银光几近熄灭，但意志却在疼痛中重新凝结。“你要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沙影抬手，一块幽蓝晶石自黑雾中浮现，表面刻着断裂锁链的纹路，边缘闪烁微弱脉动。“命石碎片，”他说，“能唤醒沉眠的地脉之心，重铸我们魂核的根基。”他顿了顿，“但唯有双天赋者的血，才能激活封印。”
维恩冷笑一声，嘴角扯出讥讽弧度：“所以你是要我流血？用我的命换你们的重生？”
“非献祭，乃共鸣。”沙影语气不变，“你的血中有龙族残息，亦含光明本源，恰好能中和古神诅咒的侵蚀。”他盯着维恩，红眼中映出对方苍白的脸，“若你不接受，三日内灵枢必崩。到那时，你连守护一人的力量都不会再有。”
这句话像刀刃刺进心脏。维恩呼吸一顿。他不怕死，怕的是无力。怕再次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倒在自己面前，而他只能跪着，什么都做不了。
塞琳娜握剑的手更紧了些。“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人了，”她说，目光扫过维恩染血的衣襟，“不能再赌在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存在身上。”
“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任。”沙影平静道，“只需要他的一滴血，一次同行。若中途觉察背叛，你们可随时折返。”
维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枚倒三角血符仍在皮肤下搏动，像是另一个生命在跳动。他想起哥布林巢穴中的巫师，想起骨龙砸下的巨爪，想起自己如何勉强点燃最后一丝光明之力。如果下一次敌人更强呢？如果下一场战斗需要更多力量呢？
他不能等灵枢彻底崩溃才后悔。
“我要先看到方法。”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刃，“你说能稳定灵枢，那就让我亲眼看看怎么做到。”
沙影红眼微闪，黑雾再度涌动。地面浮现出一段残缺阵图，线条交错复杂，中央标注着“双生灵枢·调和之径”。维恩一眼便认出，其结构与伊格尼斯曾提及的龙族禁术极为相似，却又少了那种狂暴失控的风险。这不是单纯的修复，而是平衡——让光明与暗黑共存而不互噬。
“这是真的？”他低声问。
“你可以拒绝。”沙影说，“然后拖着重伤之躯走出这里，在路上耗尽最后一丝魔力，被人轻易斩杀。”
维恩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艾丹临终时的眼神，闪过塞琳娜递出徽记的那一夜，闪过自己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画面。他睁开左眼，暗金光芒重新凝聚。
“带我去启动阵法的地方。”
塞琳娜猛地转头看他，嘴唇微张，似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他没有看她，只是缓缓迈步向前，脚步虽不稳，却坚定无比。每走一步，肋骨处就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没有停下。
沙影转身，黑雾缭绕周身，向裂隙深处走去。通道愈发狭窄，岩壁湿滑，隐约能听见地下水流淌的声音。维恩跟在后面，左手扶着石壁支撑身体，右手始终按在匕首柄上。塞琳娜落后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手指轻触短剑，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他们走过一段陡峭斜坡，脚下碎石滚动，发出细微声响。前方豁然开阔，一座圆形石厅出现在尽头，中央凹陷处有一圈浅池，池底铺满蓝色碎晶，正是命石残渣。池边刻满符文，与空中浮现的阵图完全吻合。
“这里便是调和之所。”沙影停步，指向石池，“你需要踏入其中，以血引动阵法。过程不会致命，但会加剧灵枢震荡——至少两刻钟内无法战斗。”
维恩点头，一步步走向石池。他解下斗篷扔在一旁，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他抽出“暮影”，刀锋划过皮肤，鲜血滴落池中。蓝晶瞬间亮起微光，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苏醒的脉络。
就在光芒即将扩散至整个阵列时，维恩忽然察觉不对。那些符文的流向，并非单纯引导能量平衡——其中有几处转折，隐隐指向地下更深之处，仿佛在召唤什么。
他猛然抬头：“这阵法不只是为了我。”
沙影站在池边，红眼静静注视着他：“它同时也是一把钥匙。”
“通向哪里？”
“龙族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