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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托了人处理事务,最长六天。”

邬星墨组织一番措辞,终于开口:“今日已是第六天,若无要事,我一会儿便直接回宫了。”

邬星沚动作一顿。

他记得今年大宫门的入门试日期相近,八荒宫该是两天后举办。

两天,好久。

邬星沚用指腹按按筷子,隔几秒,绕过邬星墨将回宫的话题,道:“最近云城来了不少商贩。”

邬星墨点点头:“都是奔着秘境来的吧。”

邬星沚放下筷子。

“我来前听人提过,云城的集市非常热闹,这几天该更甚。今日时间还长……”

他转脸看向身侧的人,声音不自觉轻了点,透出浅浅的期待。

“墨兄愿意陪我走走吗?”

—————————

白沙咬着已经光秃秃的酱鸭骨架,疯狂和许漪用眼神交流。

白沙:哇塞,万止公然邀请万墨逛集!他们这算不算约会?!

许漪:攻势猛烈,敬佩。

白沙:墨兄怎么还不答应,他在犹豫什么?

许漪:你懂个锤子,他肯定是害羞了!

白沙:哎唷你这小脑袋瓜还怪灵活的,我也觉得他害羞了!

邬星墨当然不是因为害羞了,他是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和邬星沚分开。

虽然他也很想再陪对方一会儿,但……马甲下这身份就像个定时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墨兄若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

邬星沚垂眸,语气落寞:“我只是离家这一年多来没有朋友,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个不介意修魔的,才想着邀你同去走走。”

“……”

邬星墨将出口的拒绝顿时卡在喉咙里。

堂堂大男主因为修魔居然连朋友都没有?

这未免太惨了。

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眼角余光瞅一下旁边的人,心里不禁一阵愧疚。

邬星沚的灵元是被他抢的,落到这种境况他也有责任,这种时候直接扔下人不管不顾走掉好像太过分了。

逛个集而已,应该出不了问题吧?

邬星墨还在纠结要不要答应,邬星沚已经站起身。

“那,有缘再会。”他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很勉强的笑,看得邬星墨心脏一抽。

终于,在邬星沚转身的前一刹,他抬手揪住了对方衣服。

“等等。”

邬星沚背对着邬星墨,唇角微翘。

“……我有几样法器想买,刚巧一起。”

—————————

两人先去了城西的一所客栈——邬星墨从山峰骑来云城的马还在那。

客栈掌柜掏出本子翻了翻:“你那匹马当时登的啥名?”

“红糖馒头。”

“……”掌柜看邬星墨一眼。

他很快翻出“红糖馒头”那一栏,“我瞧瞧,唔……一共五天半……”

然后“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嘴里喊道:“小七!把3号护栏的马牵来!”

楼梯上奔下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孩,一闪拐进后院,不多时便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马来到柜台前。

红糖馒头见到邬星墨,尖尖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亮得像灯泡。

刚想贴过去求摸,就被一股力道扯向另一边。

邬星沚攥着抢先一步从男孩手里接过的缰绳,一面不动声色把马往边上拉,一面温和地对邬星墨道:“你身体刚恢复,我先帮你牵着吧。”

红糖馒头歪歪脑袋,用一边的小眼睛瞅着邬星沚。

“行,麻烦了。”

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邬星墨欣然同意。

红糖馒头于是换了一边眼睛,瞅邬星墨。

并刨了刨左前蹄以示不满。

可惜无人理会,一青一黑两道人影带着马出了客栈,邬星墨抬头看看天色,炽热的太阳宛若一团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个点逛集太热,要不先回原来的客栈休息一会儿?”邬星墨轻轻扯一下邬星沚衣袖:“你昨晚没睡好,今早还被我吵醒,再晒几个时辰……到时候晕了我可搬不动。”

邬星沚思考几秒。

“好。”

这样可以多粘哥哥几个时辰。

—————————

八荒宫彩芝峰。

一名身穿松绿色弟子服、神情冷峻的少年走在石子路上,身后跟着名身形单薄的少女。

少女低垂着脑袋,苍白五指紧紧交缠,微微发飘的步伐似总踩不到实处,全凭最后一点意志在拖着腿向前。

不远处渐渐浮现出起伏的药田,少女五指绞得越发紧,终于抬头。

那是一张格外漂亮的脸,只不过被极度苍白的唇色和惶然的眼眸衬得憔悴不堪。

“……师兄。”

少女毫无血色的唇瓣轻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与她的脚步一般虚浮:“我……我想回家。”

少年依旧阔步走着,语气堪称冷漠:

“师尊有令,你先去彩芝峰杂役部待几天。”

“……”

少女咬紧下唇,眼角湿润了些。

“师兄,你在这里待多少年了?”她低声问。

少年没有回答她。

“你也和我一样吗?”

少年搭在腰间剑鞘上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接话。

“我一月前就再没见过三师兄了,”少女音量极低,梦呓般喃喃:“三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少年停步。

少女瞳孔聚焦些许,面前出现几座矗立在药田周遭的房屋,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屋前放着张摇椅,上边躺了个精悍的小老头。

少女瘦削的肩膀抖起来。

她扯住少年衣袖,拖着哭腔道:“师兄,我想回家。我求求你,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少年薄唇绷成一条直线,抽走衣袖。

“我救不了你。”

少女呆呆看着他。

“那,你至少告诉我,三师兄——”

“他死了。”

少女猛地攥紧五指。

少年终于回过身,一双眼眸里是几近麻木的平静。

“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少年说着,点点胸口。

“我死在一百二十六年前,”他说:“如今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宫主的首席弟子、一众八荒宫弟子的师兄,仅此而已。”

“……”

少女缓缓垂下手。

少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比我幸运些……至少你能真真正正消失,而不是成为别的什么。”

—————————

吕武庆掀起眼皮看一眼药田入口的人,咬住旱烟嘴深深吸了一口。

很快,松绿色弟子服的少年带着少女来到他跟前。

“宫主的命令。”少年简短交代。

然后转身走了,再没回头。

少女低头立在摇椅旁,苍白、憔悴、茫然,似一尊濒临破碎的雕像。

吕武庆吐出烟雾,浓稠的白色将他脸上的神情掩得模糊。

旱烟往摇椅扶手上敲了敲。

“挺好一女娃,怎么打发来种地了?”

“……”

少女盯着自己紧紧绞作一团的手,眼神空洞而呆滞。

吕武庆眸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

他再磕磕旱烟,重重吸一口。

边吐烟圈边唤:“小野!”

药田另一端飞来一道浅青色人影,样貌周正的少年擦擦额角汗珠,看看吕武庆,又看看少女。

“带她去东边那间空房,干净些。”

小野点点头,带人走了。

吕武庆抬起旱烟杆,宽大的衣袖滑下手臂,露出附着在腕部静脉上的红色花纹。

“……四百八十七年了。”

他嘀咕。

“四百八十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