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弥漫,宛如轻纱般笼罩着京城南郊的废墟。这片曾经繁华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和寂静。沈默独自一人蹲在焦黑的梁柱旁,他的指尖轻轻捻起一撮灰烬,感受着那残留的余温。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将聚宝钱庄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几堵断壁残垣。如今,野草从废墟的裂缝中顽强地钻出,它们在风中摇曳,似乎想要掩盖那场灾难留下的痕迹。
大人,这里都荒废这么久了,您到底要找什么啊?随行的衙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个偏僻之地毫无兴趣。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默会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把他带到这里来。
沈默并没有回答衙役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那半枚铜钱上。这半枚铜钱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铜钱的边缘有着精细的锯齿,与钱庄废墟中半截石碑上刻的图案一模一样。
昨晚,沈默翻遍了父亲留下的所有案卷,终于在一本毫不起眼的笔记中发现了这枚铜钱与聚宝钱庄之间的关联。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同时也让他对这座废墟充满了好奇。
去打听一下,这钱庄当年有没有人幸存下来。沈默站起身来,拍去官袍上的尘土。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透露出一种决心。
衙役领命而去,沈默则绕着废墟继续勘察。他的目光忽然被一块松动的砖石吸引——那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刚伸手想挪开砖石,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有人跟踪!
沈默佯装继续检查砖石,右手却悄悄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就在他准备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废墟后窜出,寒光直逼咽喉!
沈默侧身闪避,刀锋擦着脖颈划过,带起一阵刺痛。刺客蒙面黑衣,招式狠辣,招招致命。沈默拔刀相迎,两刃相击,火花四溅。几个回合下来,沈默渐感吃力——这刺客武功路数诡异,绝非寻常杀手。
当心左侧!
一声厉喝从后方传来,沈默本能地矮身,一柄飞刀擦着头顶掠过,正中刺客肩膀。黑衣人闷哼一声,虚晃一招转身就逃。
沈默猛地转过身去,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断墙的方向。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崔鹏的身影从断墙后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手中,还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另一把飞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崔大人,您这跟踪的癖好,可真是持之以恒啊。”沈默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能凝结空气一般。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颈侧的伤口,那道伤口虽然不深,但仍有丝丝鲜血渗出来,将他的指尖染成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崔鹏见状,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他快步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沈大人,您的伤势严重吗?”然而,还没等沈默回答,他便已经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金疮药,效果挺不错的,您赶紧涂上一些。”
沈默看着崔鹏递过来的瓷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沈默倒出一些药粉,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伤口的疼痛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你为何会在这里?”沈默皱起眉头,凝视着崔鹏,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崔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缓缓说道:“皇城司有责任关注任何可能对朝廷构成威胁的案件。特别是当刑部的主事大人,像您这样,偷偷摸摸地调查十年前那场蹊跷的大火时,我们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蹊跷?”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追问道,“你说那场大火有什么蹊跷之处?”
崔鹏踢开脚边的一块焦木,露出了下面被烧焦的地面。他指着那片焦黑的土地,说道:“聚宝钱庄的那场大火,火势起得异常迅猛,而且燃烧得异常剧烈。短短时间内,就烧死了十七个人。官方的记载是一场意外,但依我看,这更像是有人蓄意纵火。”
沈默正欲追问,衙役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回来了。大人,这位是当年钱庄的杂役老赵,大火时他正好外出送货,逃过一劫。
老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背像被压弯的老树一样,似乎承载着无尽的压力和忧虑。他的眼神迷茫而散乱,仿佛失去了焦点,嘴里喃喃自语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沈默见状,心生怜悯,他缓缓走上前去,用温和的声音问道:“老人家,您可还记得这钱庄的事情?”
老赵像是被沈默的声音惊醒了一般,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他那干枯如柴的手紧紧抓住沈默的衣袖,声音沙哑地喊道:“钱庄……嘿嘿……钱庄……”
沈默和崔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沈默继续耐心地追问:“老人家,您说的十二金仙是怎么回事?”
然而,老赵却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紧接着,老赵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毫不犹豫地扔向沈默,然后转身狂奔而去,速度之快,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片废墟之中。
沈默见状,急忙弯腰捡起老赵扔过来的东西。当他看清那是什么时,不禁瞪大了眼睛——那竟然是一枚完整的铜钱,而且与他手中那半枚铜钱恰好能够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崔鹏凑过来,两人头几乎相碰。看来我们找到拼图的第一块了。他低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沈默耳际。
沈默见状,心中不禁一紧,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紧紧握着那两枚铜钱。这两枚铜钱并在一起,仿佛是一个整体,上面清晰地刻着“聚宝通宝”四个大字,而铜钱的背面则是一些奇特的符文,看起来像是某种编号。
崔鹏凝视着那两枚铜钱,若有所思地说道:“十二金仙……我在皇城司的密档中见过这个词,它似乎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关。”
沈默闻言,心中一动,正欲开口追问,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如雷贯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只见一名皇城司的侍卫如疾风般疾驰而来,眨眼间便来到了崔鹏面前。那侍卫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崔鹏身旁,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鹏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忧虑。
沈默见状,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凝视着崔鹏,等待着他的下文。
终于,崔鹏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与沈默交汇,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礼部员外郎张洵死了,”崔鹏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而且,现场也有一盏血灯笼。”
——
礼部员外郎张洵的府邸此刻乱成一团,哭喊声、惊叫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耳膜生疼。沈默和崔鹏面色凝重地穿过一群哭嚎的家眷,脚步匆匆地直奔内室而去。
一进内室,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张洵仰卧在床榻之上,面色青紫,双眼圆睁,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仿佛是在极度痛苦中窒息而亡。
一盏染血的白灯笼悬挂在床幔之上,鲜血顺着灯笼底部不断滴落,在锦被上洇开一片暗红,触目惊心。
“又是朱颜改?”崔鹏看着这诡异的场景,低声问道。
沈默缓缓摇头,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张洵的尸体,沉声道:“不,这次是窒息而死。你看他的指甲和嘴唇颜色,都呈现出一种青紫色,这是窒息的典型症状。”说着,他掰开死者的手,只见其手掌内侧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但是脖子上却没有任何勒痕。
“这是怎么回事?”崔鹏眉头紧蹙,“既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默沉默片刻,突然道:“是内息断绝。”
“内息断绝?”崔鹏一脸惊愕,“这可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武功,能在瞬间震断人的经脉,却不会留下任何外伤。会这种功夫的人,整个京城恐怕都不超过三个。”
沈默惊讶地看了崔鹏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似轻浮的皇城司探子竟有如此见识。他继续检查尸体,在死者腰间发现一个小小的暗袋,里面是一块金属碎片。
这是……沈默将手中的碎片小心翼翼地举到光线下,仔细端详着。碎片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纹路,像是某种雕刻的痕迹。沈默心中暗自思忖:“这难道是某种雕像的一部分?”
一旁的崔鹏见状,连忙凑上前去,接过沈默手中的碎片,同样将其放在光线下仔细观察。片刻后,崔鹏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这是金仙雕像的一部分。”崔鹏肯定地说道,“你看这衣纹,明显是道教神只的服饰特征。”他转头看向沈默,继续说道,“而且,这两起命案,两名死者都是朝廷命官,却都与‘十二金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绝对不是巧合。”
沈默听后,不禁陷入了沉思。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道:“那么,这两名死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呢?”
崔鹏略一思索,随即招手唤来一名侍卫,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向崔鹏禀报:“大人,已经查到了。十年前,李焕之和张洵都曾参与处理江南赈灾银贪腐案。”
“赈灾银……”沈默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追问道,“那么,聚宝钱庄当年是否与朝廷有银钱往来呢?”
崔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敏锐的问题。不错,聚宝钱庄曾是朝廷指定的银钱兑换处,负责部分赈灾银的流转。
沈默正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突然间,一名神色匆忙的刑部差役如疾风般冲了过来,口中还高喊着:“沈大人,尚书大人有急事相召!说是……说是又发现了一盏血灯笼!”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沈默和崔鹏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惊恐。
沈默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般。这么快就有第三起命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况,但却没有一种能够解释得通。
然而,差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更加震惊。
“不,不是新案子。”差役连连摇头,“是……是在刑部档案库发现的。一盏十年前的血灯笼,与这两起案件一模一样。”
沈默的心跳愈发剧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十年前的血灯笼重现,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解开这一系列命案的关键。
他猛地转头看向崔鹏,发现对方的眼中同样闪烁着警觉和疑虑。显然,崔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刑部了。”崔鹏沉声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沈大人不介意与皇城司分享档案吧?”
沈默罕见地没有反驳。两起命案,一串谜团,一个隐藏在十二金仙背后的秘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合作愉快,崔大人。沈默微微颔首,两人并肩向外走去。背后,张洵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仍在注视着那盏摇曳的血灯笼,灯笼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