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离开后，书房里的寂静像潮水般漫上来，只剩下台灯的光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暖黄，却照不进空气里的沉郁。
周聿重新打开那份调查报告，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忍不住轻轻颤抖 ——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每一页白纸黑字，都像一把锤子，反复砸在他心上。
他翻到乔薇的聊天记录部分，目光停在 “突出‘权色交易’” 那行字上。
屏幕截图里的字迹尖利，连标点符号都透着刻意的恶意。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沈清姿浑身湿透地冲进他的办公室，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匿名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他们怎么能这么脏？我在青石镇跑断腿，就是为了让老乡多赚点钱，怎么就成了‘权色交易’？”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好像是皱着眉说 “别闹了，我已经让纪检那边压下去了”，甚至还觉得她 “不够冷静”“太在意流言”。
现在看着乔薇精心设计的舆论陷阱，看着那些被篡改的流水、被引导的谣言，他才明白，自己当年的 “掩盖” 有多愚蠢 —— 他以为捂住了表面的 “风波”，却没看到她在背后承受的、被污蔑的刺骨疼痛。
“出了问题我担着”—— 乔薇这句轻飘飘的承诺，此刻在他眼里却无比讽刺。
她担了什么？担的是毁掉一个人前途的恶意，担的是让一个真心做事的基层干部蒙冤的卑劣。而沈清姿呢？她担下了所有流言蜚语，担下了 “有争议干部” 的标签，直到去了云岭，用一个个项目、一声声老乡的认可，才慢慢洗去这些脏水。
周聿的手指用力捏住报告的边缘，纸张被揉出深深的折痕。
他强迫自己翻到对手派系的部分，银行流水单上的数字冰冷刺眼，通话录音的文字稿里，“把事情闹大”“牵连周聿” 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原来这场针对沈清姿的污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政治算计的棋子 —— 她什么都没做，却因为嫁给他，就成了别人攻击周家的靶子。
“我当时要是能多问一句，多查一点……”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如果当年他没有用 “权力” 压下调查，而是坚持查清楚真相；如果他没有觉得 “流言会自己消失”，而是站出来为她辩解一句；如果他能真正听懂她那句 “我没做过” 里的委屈与无助…… 或许她就不用独自承受那么多。
自我厌恶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他关掉报告，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些翻涌的情绪甩开，却只觉得眼眶发热。
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的水珠滴落在报告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他此刻心里无法平复的愧疚。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夜空漆黑，只有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心里的沉重。
这份真相，比他预想的还要丑陋 —— 有因爱生恨的扭曲，有政治斗争的冷血，还有他自己当年的傲慢与疏忽。
他靠在窗框上，双手插进裤袋，良久无言。
风里带着远处传来的、模糊的虫鸣，却让书房的寂静显得更加清晰。
他知道，这份沉甸甸的报告，不仅装着沈清姿的清白，也装着他必须面对的、过去的错误。
直到夜风把脸颊的热度吹散，他才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报告。
心里的痛与自我厌恶还在，但更多了一份坚定 —— 他必须尽快去找沈清姿，把这份迟到的真相交给她。不是为了 “邀功”，不是为了 “赎罪”，只是想亲口告诉她：“当年的脏水，不是你的错；那些污蔑，我都查清了。”
他走回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报告抚平，放进黑色文件袋里，拉上拉链时，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台灯的光落在文件袋上，给黑色的皮革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仿佛也给这份沉重的真相，镀上了一丝弥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