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阎魔德迦金佛 > 第75章 太史迷阵 清娱遗恨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四人离了岸边,快速踏入山林,并未敢有丝毫松懈。前路依旧漫漫,追兵之虞如影随形,五台圣境虽已在望,其间却不知还隐藏着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避开人烟稠密的城镇官道,专拣那荒僻的山野小径而行。此地表里山河,地形复杂,越往北行,山势愈发陡峻,沟壑纵横,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隐蔽,却也使得行程倍加艰辛。

连日奔波,风餐露宿,阿娜尔伤势虽愈,但身子终究比不得影枭、石磐这般练武之人,脸上不免带了几分憔悴。桑吉时时关照,将所剩无几的干粮清水优先予她,自己则常常默诵经文,以精神修为弥补体力消耗。影枭与石磐一前一后,始终保持高度警惕,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将桑吉与阿娜尔护在中间。

这一日,行至一处无名山岭。时近黄昏,山间忽然起了大雾。这雾来得迅疾而浓重,初时如轻纱漫卷,不多时便已浓得化不开,白茫茫一片,笼罩四野,三五步外便难辨人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粘稠的气息,不仅遮蔽视线,更仿佛能隔绝声音,连脚步声都被吸入这无边的混沌之中,只余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大家小心,这雾有些蹊跷。影枭压低声音示警,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刃之上。石磐紧握兵器,瞪大双眼试图看透迷雾,低吼道:鬼气森森的,怕是又撞邪了!

桑吉凝神感知四周,眉头微蹙:此地气息驳杂异常,既有古战场般的肃杀戾气,又掺杂着一种...绵长而执拗的香火愿力。两股力量交织扭曲,形成了这天然的迷障。跟紧我,切勿走散。

四人摸索着前行,浓雾之中,方向难辨,只能凭着感觉向地势较高处攀爬。脚下的山路似乎经过人工修砌,铺着不甚规整的石块,湿滑难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浓雾稍淡,隐约现出一片黑沉沉的轮廓,似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飞檐翘角,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

像是一座祠堂。阿娜尔小声道,下意识地靠近了桑吉。

越是靠近,那雾气中的肃杀与愿力交织的感觉便越是强烈。道路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石刻轮廓。初时以为是山石,走近才看清,那竟是一尊尊雕刻古拙的石像生!文臣武将、石马石羊,默然矗立雾中,历经风雨剥蚀,面容已多模糊,但那沉默的姿态,却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重压。

诡异的是,在这浓雾与诡异气场的影响下,那些石像生僵硬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模糊的面容仿佛在雾气的流动中微微扭曲,竟似活了过来!耳边似乎传来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风穿过石缝的呜咽,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头皮发麻。

不对劲!石磐猛地停下脚步,横棍身前,这些石头疙瘩,好像...在动?!

并非物理上的移动,而是在那浓雾与光影的错觉下,加之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干扰,使得那些石像生的投影、轮廓,仿佛在缓缓偏移、转身,用那空洞的眼窝着这群不速之客。

稳住心神!是幻象!桑吉沉声喝道,声音中蕴含一丝佛门清音,稍稍驱散了众人心头的压抑,我们误入了一个极其厉害的迷阵之中!此阵非单纯人为布置,乃是借用了此地古战场的遗留戾气,又与这座不知来历祠庙积累的香火愿力结合,天然形成,又经高人引导,化为鬼打墙一般的困阵!

话音未落,四周景象骤变!

浓雾剧烈翻腾,仿佛化作千军万马,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凭空炸响,震耳欲聋!两侧的石像生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化作顶盔贯甲的武士,手持锈蚀的刀剑,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雾中、从历史深处步步逼近!同时,又有无数模糊的、穿着各色朝代衣冠的虚影浮现,他们或跪拜,或祈祷,香火缭绕,喃喃的祈愿声与战场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矛盾、令人心智错乱的恐怖合鸣!

幻象丛生,真伪难辨!影枭娇叱一声,短刃出鞘,寒光闪过,一个扑到近前的被他斩中,却如劈烟雾般消散,但那冰冷的杀意却真实不虚。石磐怒吼连连,刀剑挥舞,将几个冲来的虚影砸碎,但更多的幻影又从雾中涌出,无穷无尽。

物理攻击效果甚微!此阵攻击心神,扰乱五感!桑吉迅速判断,他一把拉住几乎要陷入狂乱的阿娜尔,将她护在身后,同时脑中飞速运转,结合李鬼道长所授的奇门遁甲与五行八卦知识,观察着气场流动。

乾坤定位,山泽通气!此地势北高南低,背山面水,戾气属金,愿力属火,金火交战,混乱不堪!需找到水火既济、阴阳平衡之处,那便是生门所在!桑吉目光如电,无视周围扑来的幻影,紧紧盯着地面石块的走向和雾气流动的细微差别。

突然,他目光锁定侧前方不远处一块半埋于土、看似普通的古老石碑!那石碑所在之处,气场虽也混乱,但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中正平和的气息透出,仿佛是这狂暴能量场中一个微小的平衡点!

阵眼很可能在那石碑之下!桑吉疾声道,需有人破坏阵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尖笑声从迷雾深处传来!

啧啧啧...没想到还有个懂行的!竟能看破本真人的戾愿困仙阵!可惜,到此为止了!

一个身穿暗紫色道袍、面容阴鸷、手持一杆诡异幡杖的道人,从雾中现身。那幡杖上挂着数个缩小的人头骨和黑色符箓,散发着浓郁的邪气。他显然就是引导并操控此阵的邪道!

只见他挥动幡杖,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战场戾气所化的凶灵和愿力所化的扭曲信徒幻影,仿佛得到了指令和加强,变得更加凝实、狂暴,如同潮水般向四人涌来!同时,道路两旁那些石像生也隆隆作响,表面浮现出黑色的符文,竟真的开始缓缓移动,举起石质的武器,砸落下来!这已不仅仅是幻象,更夹杂了邪道操控实物的攻击!

护住他们!影枭对石磐喝道,两人身影骤动,迎向那些汹涌而来的邪灵与石像。影枭身法如鬼魅,在石像与幻影间穿梭,短刃专找那邪灵核心与石像关节薄弱处攻击,虽无法立刻摧毁,却有效阻滞了它们的攻势。石磐则如同猛虎下山,刀剑势大力沉,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呼啸风声,将扑来的凶灵震散,将石像生砸得石屑纷飞,但石像数量众多,力大无穷,他也只能勉力支撑,险象环生。

而桑吉则直面那邪道!邪道幡杖摇动,道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桑吉,其中蕴含着腐蚀心神、污秽法宝的邪力。桑吉面色凝重,口诵真言,手结金刚萨埵心印,背后药筐中佛光涌现,化作金色屏障,将那些黑气挡在外面,发出的腐蚀声响。佛光与邪气剧烈碰撞,光芒明灭不定。

阿娜尔!桑吉一边抵挡邪道攻击,一边对身后的女子喊道,我需抵挡妖道,无暇分身!看到左前方那块古碑了吗?那是此阵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节点,很可能是阵眼所在!用你的金刚杵,竭尽全力刺入碑身与地面连接之处!快!

阿娜尔虽心中恐惧,但见桑吉独撑危局,影枭石磐浴血奋战,一股勇气自心底涌起。她重重点头,从怀中取出索南上师传给她的金刚杵。

她咬紧牙关,避开混乱的战团,踉跄着扑向那块古碑。耳边是无数幻影的嘶吼与诱惑,脚下地面仿佛都在震动。她举起金刚杵,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桑吉所指的位置狠狠刺下!

金刚杵刺入的刹那,并非金石交击之声,而是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以金刚杵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骤然扩散开来!

然而,预想中的阵法破裂并未立刻发生。那古碑反而剧烈震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挣扎扭曲的面孔,似乎镇压着极大的痛苦与怨念!邪道见状狂笑:蠢货!那确是阵眼,但更是戾气愿力交汇最盛之处!凭你那微末法力,也想破坏?正好成为大阵的祭品!

阿娜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邪恶的力量顺着金刚杵反噬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惊骇欲绝,却死死握住金刚杵不肯松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桑吉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再次响起,直透她心田:阿娜尔!勿惧!狠狠敲击就行!引动它!以你纯净之心,引动正气破邪!

阿娜尔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破坏,而是闭上双眼,紧握金刚杵,心中摒弃所有恐惧杂念,唯存对正义的信念、对历史的敬畏,以及对桑吉等人安危的深切关怀,她仿佛用尽灵魂的力量呐喊:请助我破此邪阵!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那古碑猛地一震!一股磅礴、刚正、浩大、穿越了漫长历史长河的力量,骤然从碑身、从大地深处迸发而出!那不再是混乱的戾气与愿力,而是经过时间淬炼、无数英雄豪杰、仁人志士所共同凝聚的浩然正气!

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利剑刺破浓雾!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狰狞的凶灵幻影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消融!那些被邪术驱动的石像生,表面的黑色符文迅速褪去,恢复了冰冷的死寂,停止了动作。整个扭曲、混乱的戾愿困仙阵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能量结构瞬间崩塌!

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散,耳边的喊杀声、祈祷声、低语声戛然而止。

幻象尽褪,天地复归清明。

那邪道遭到阵法反噬,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手中的幡杖咔嚓一声断裂,他惊骇地看了桑吉一眼,身形一晃,化作一股黑烟遁入山林,消失不见。

四人喘息未定,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赫然身处一座庄严肃穆的古祠之前!方才的迷阵,竟将这座祠庙的真实景象完全遮蔽扭曲了。

此时夕阳的金辉恰好穿过消散的雾霭,洒落在祠院之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的古道上,路面铺砌着巨大的石条,历经千年踩踏,光滑而沧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其间竟镶嵌着不少巨大的石磨盘,它们沉默地躺在路上,如同历史的年轮,为这条古道增添了一抹独特而厚重的韵味。

抬头望去,古道依着山势,攀高而上,气势恢宏。沿石阶缓缓上行,首先看到的是两座古朴的木制牌坊。第一座上书汉太师司马祠,笔力遒劲,昭示着祠主的身份。稍上行,第二座牌坊则题着高山仰止四个大字,令人顿生崇敬之情。

原来这是西汉时期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着名的司马迁祠堂。影枭惊叹道,我们到了左冯翊夏阳之地。

他们沿着这条被岁月打磨得光润的石阶继续攀登,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与对眼前景象的敬畏。抵达坡顶,一座砖砌基台的牌坊巍然屹立,其上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河山之阳。阿娜尔轻声念出,桑吉颔首解释道: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

穿过砖坊,司马迁祠的主体建筑便完整地展现在眼前。祠院并不庞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庄重与历史沉淀感。古人云,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而司马迁,正是以他那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记》,堪称立言之典范,千古流芳,光耀尘寰。

据传,司马迁之墓与祠堂自西晋永嘉四年初建,历经风雨沧桑,至今犹存。北宋宣和七年,韩城县令尹阳曾主持重修,并撰《修太史祠记》以记其事。他们脚下所踏的这条古道,历史更为悠远,可追溯至周代,原名韩奕坡,源于《诗经·大雅·韩奕》,后因司马迁祠墓于此,故改称司马坡。此坡原为土路,乃韩城南北官道,北宋时方以石条铺就,更显其重要与持久。

那高山仰止的木牌坊静静矗立于司马古道旁,寓意深远。正面题辞赞颂司马迁人格如高山巍峨,令人仰慕;背面既景廼冈四字,则取自《诗经·大雅·公刘》,寓意登高望远,欲瞻仰太史公之伟岸,学习其崇高人格,必当勇于攀登这座精神之山。

他们缓步前行,终于抵达了祠院的入口。立于此处向东眺望,黄河如带,蜿蜒东去,壮阔景色令人胸襟为之一开。祠院北侧,另有一座小巧的太公庙,静静伫立,与之相伴。

祠院之内,建筑古朴。献殿、寝宫,布局严谨。在献殿之外,他们发现了一块引人注目的碑刻。桑吉上前擦去灰尘青苔,映入眼帘的是【故汉太史司马公侍妾随清娱墓志铭】,细观碑文落款,竟是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于永徽二年任同州刺史期间所作。阿娜尔抵近碑文前,默默吟诵起来:

永徽二年九月,余刺同州。夜静坐于西厅,烛影摇曳,秋风入牖。忽有一女子,素衣缟袂,影影绰绰,拜于阶下。余惊问之。女曰:妾汉太史司马迁之侍妾,随氏清娱也。赵之平原人。父业操舟,泊于河津。司马公子壮游天下,过河汾,雇舟而渡。妾时年少,虽病弱之躯,略通音律,歌以遣怀。公子闻而善之。父察公子仁厚,感妾身世飘零,乃以妾托于公子,充为侍妾。妾得侍公子,随行历名山大川,采风问俗,虽风露艰辛,而心实乐之。后公子召还京师,妾暂留同州。岂料天降横祸,公子遭李陵之祸,身受大辱,幽而发愤,着书石室。书成而殁,噩耗传来,妾心碎肠断,忧恸而卒,葬于同州之野。魂茕茕而无依,魄漂泊而难安。感明公当代名臣,书坛泰斗,敢祈片石,铭妾幽壤,则九泉感戴,永世不忘。 言讫,涕泣再拜,倏然而灭。余怆然久之,疑为梦寐,然其言历历,哀婉动人。窃叹史公之大才,旷古烁今,而身后萧条,乃至侍妾孤魂,犹漂泊无所诉耶?乃濡毫研墨,谨志其概,并系以铭。铭曰:

嗟尔清娱,奕奕芳姿。系出河津,舟子之裔。偶遇龙门,托身名士。輶车历览,笔札相随。云雨忽分,君赴玉墀。妾滞西河,凶问遽至。忧能伤人,兰摧玉悴。荒冢累累,谁其识之?千载之下,乃显梦思。我铭其藏,止此一抔。香魂有知,歆此涧蘩。

褚遂良 撰并书 永徽二年岁次辛亥九月朔日

桑吉与阿娜尔并肩立于碑前,逐字逐句读罢这篇情真意切、亦真亦幻的墓志铭,心中皆涌起无限感慨。眼前仿佛浮现出几百前,那位青年史官乘舟渡河,闻听艄公之女清亮歌声的情景;看到司马迁不忍其孤苦,纳之入室,携手游历的短暂欢愉;更体会到灾祸突降,天人永隔,清娱闻讯后心碎而亡的彻骨悲凉。历史的宏大叙事背后,往往隐藏着多少这等微小而真挚的个人悲剧。

两人沉默良久,空气仿佛凝固。阿娜尔抬起头,望向桑吉,眼中水光潋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于随清娱的痴情与不幸,有对司马迁遭遇的同情与敬仰,或许...更有一丝对自己与桑吉未来那不可知命运的忧虑与悲伤。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桑吉亦回望着她,眼神深邃,充满了理解与慈悲,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深知阿娜尔心中所想,那佛法与情感的冲突,那使命与个人幸福的矛盾,在此刻被这千年前的遗事骤然放大。

阿娜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将身体和头,依靠在了桑吉的肩膀上,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灰色的僧袍。桑吉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言语,只是默然站立,如同一座山,暂时承受着这份超越了言语的哀伤与依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哀婉的气氛。

良久,影枭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这沉静:上师,阿姑娘,此地虽暂安,却非久留之所。方才那妖道遁走,恐会引来更多麻烦。我们需尽快赶路。

桑吉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阿娜尔的肩膀。阿娜尔直起身,擦去泪水,脸上恢复了一丝坚毅。

桑吉从药筐中取出笔墨,阿娜尔心领神会的帮桑吉研好笔墨,桑吉于是在献殿外的一块较大的卧石上,提笔写下了一首词:

韩城天坡柏森森,云阙倚高岑。

龙亭古道苔痕绿,映沧桑、石冷泉吟。

千载风云奔涌,一祠松柏萧森。

雄文血铸字如金,绝唱亘古今。

孤怀欲诉肠犹热,对长河、自抚瑶琴。

肝胆长悬日月,江河不废胸襟。

... ...

他们最后望了一眼那庄严肃穆的祠堂、那古老斑驳的碑刻,对着太史公的英魂默默行了一礼,旋即转身,沿着古老的司马坡下行,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山道之中,继续向着前方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