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野高中排球部的地狱学习周，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天的学习会，在结束了三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后准时开始。活动室里被搬进了几张课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
右边是菅原孝支的“和谐区”。
“西谷，你看这句古文，‘いとをかし’，不能单从字面上理解成‘很有趣’，在这里要体会作者看到美丽景色的那种，嗯，赞叹的心情。”菅原的声音很轻，他用红笔在课本上画出重点。
“哦哦！就是我看到洁子学姐时那种心情吗！”西谷夕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差不多是这个感觉，但考试的时候不能这么写。”菅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还是耐心地继续解释。
旁边的田中龙之介正跟一道数学题搏斗。他的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线条，看起来像某种神秘的作战地图。
“菅原学长！这个x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气势把它算出来！”
“田中，冷静点，公式不是靠气势就能生效的。”菅原拿起他的草稿纸，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其中一步，“你看，问题出在这里，你把加号看成减号了。”
“可恶！是陷阱吗！”
“不，只是你单纯的粗心。”
虽然过程充满了各种脱线的对话，但菅原的教学区气氛总体是积极向上的。两个精力旺盛的单细胞生物，在他的引导下，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缓慢地吸收着知识。
而活动室的左边，则是月岛萤的“低气压区”。
这里安静得可怕。
月岛萤坐在桌子的一头，面前摊开两张刚刚完成的英语小测验卷。他的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山口忠站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同学。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并排坐着，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很好。”月岛终于开口，他拿起日向的卷子，“我们先来看日向同学的答案。”
他指着第一道选择题。
“题目问，‘what do you do on weekends?’，意思是‘你周末做什么’。四个选项，A是‘I play volleyball’，b是‘he is a student’，c是‘Yes, I do’，d是‘Fine, thank you’。你选了c。”
日向小声地辩解：“我看到问句里有‘do’，就选了带‘do’的答案……”
月岛把他的卷子放下，又拿起影山的那张。
“影山君。同样的问题，你选了A，这很好。至少你看懂了单词。”
影山飞雄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但是，”月岛话锋一转，他用笔尖点了点卷子上的填空题，“让你用‘play’的正确形式填空，‘he ___ volleyball every day’。你填的是‘setter’。”
“因为……二传手（setter）是队伍的核心，负责组织进攻……”影山飞雄一本正经地解释，他试图用排球的逻辑来理解语法。
“闭嘴。”月岛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在英语里，主语是‘he’的时候，动词后面要加‘s’。这是规则。跟你们的二传手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影山不解地问。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规则！”月岛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
山口忠赶紧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月月，别生气。他们只是基础不太好，我们慢慢来。”
“这不是基础好不好的问题。”月岛深吸一口气，他指着卷子最后一题，那是一道简单的翻译题，“把‘我要去东京’翻译成英文。”
他看着两个人。
日向的答案是：“I am go to tokyo.”
影山的答案是：“ore wa tokyo ni iku.”
一个语法错误，一个直接把日语用罗马音写了出来。
月岛萤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去东京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来惩罚这两个排球笨蛋的。
活动室的门被拉开，北川圭走了进来。他刚刚结束了乌养教练布置的额外接发球训练，浑身是汗。他看到活动室里诡异的学习氛围，愣了一下。
泽村大地坐在门口附近，像一尊门神，他看到北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他不要出声。
北川点点头，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拿了毛巾和水壶。他能清晰地听到月岛那边传来的，压抑着怒火的教学声。
“再来一次。‘be’动词，就是am, is, are。第一人称用am，第二人称用are，第三人称单数用is。记下来，现在就记下来。”
“第三人称……是什么？”日向小声问。
“就是除了‘我’和‘你’之外的，单独的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比如‘他’！”月岛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那‘我们’呢？”影山追问。
“‘我们’是复数！用are！你们两个的脑子里，除了排球，到底还装了什么？”
北川圭拧开水壶，喝了一大口水。他看着那三个一年级生，又看了看另一边同样在苦战的菅原。他忽然觉得，相比之下，自己一个人在体育馆里被发球机不断射出的排球“攻击”，似乎是一件轻松得多的事情。
他没有久留，拿好东西，对着泽村大地轻轻点头示意，然后离开了活动室。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远处其他社团活动的声音。
他的计划里，没有为补考留出任何时间。东京合宿，他必须去。那些关东的强队，那些更高水平的攻手和二传，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数据。他需要亲自去球场上，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去收集。
而此刻，活动室内。
经过一个小时的拉锯战，月岛萤放弃了从语法入手。他拿出了一沓单词卡。
“现在，我们来记单词。我念一遍，你们跟着念一遍。然后记住它的意思。能记多少算多少。”
“mountain。”
“mountain！”日向和影山大声跟读。
“山。”
“山！”
“river。”
“river！”
“河。”
“河！”
“victory。”
“victory！”
“胜利。”
“胜利！”两个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这个词他们很熟悉。
月岛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张。
“study。”
“study！”
“学习。”
“……”
两个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学习会一直持续到学校即将关门。当泽村大地宣布今天结束时，四个问题儿童如蒙大赦，几乎是瘫倒在了桌子上。
菅原孝支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但欣慰的笑。田中和西谷虽然也筋疲力尽，但他们手里拿着菅原画满重点的课本，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月岛萤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力。他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另外两人。
“月岛！”日向忽然叫住他。
月岛停下脚步，回头。
“那个……谢谢你。”日向翔阳深深地鞠了一躬。旁边的影山飞雄也跟着鞠躬，动作同样标准。
月岛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讽刺的话也没说出来。他只是转过身，对旁边的山口忠说：“走了。”
“嗯！”山口连忙跟上。
回去的路上，山口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月岛的脸色。
“月，今天辛苦了。”
“没什么。”月岛看着路灯下的影子，“只是觉得，教他们英语，比在决赛拦下牛岛若利的发球还要难。”
山口笑了起来。
“但是，他们很认真在学，不是吗？”
月岛没有回答。他想起日向和影山在念“victory”时发光的眼睛，想起他们最后那个郑重其事的鞠躬。
他把耳机戴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队伍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队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看了一眼身旁属于自己的，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