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炊烟刚在晨雾里散开，村口老槐树下突然多了个影子。那影子缩在树干后，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布包，头发黏成一缕缕贴在脸上，正是消失半个月的阿狗。
“是他！”挑着水桶路过的王二柱先认出来，桶里的水晃出半瓢，“阿狗这叛徒还敢回来？”喊声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村巷，村民们纷纷从屋里钻出来。
有人攥着锄头把，有人抄起门后的柴刀，眼神里的火气顺着晨光往上冒——上次清军突袭粮仓，就是阿狗领着路，害得全村人啃了三天树皮。
阿狗被这阵仗吓得往后缩，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袋炒米。他慌忙捡起来，声音发颤：“我不是叛徒……我是来送东西的，给光庆哥送东西！”
“送东西？怕不是送清军的调令吧！”有人朝他扔了块土疙瘩，砸在他脚边，“上次要不是你，李伯能被清军打断腿？”阿狗的脸瞬间白成纸，他想往前走两步，却被村民们的怒视逼得后退。
就在这时，陈光庆扛着犁从田里赶回来，看到这场景，立刻把犁往地上一插：“都住手！”
村民们的动作顿住，王二柱喘着气说：“光庆哥，你别护着他！这小子就是清军的卧底，现在回来准没好事！”
陈光庆没接话，径直走到阿狗面前。他看着阿狗冻得发紫的耳朵，还有裤腿上没来得及补上的破洞，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摸鱼的日子——那时阿狗总把最大的鱼塞给他，说自己不爱吃。
“你娘怎么样了？”陈光庆先开口。
阿狗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我娘……我娘没挺过去，三天前没了。”他攥紧布包，指节泛白，“清军抓了我娘，逼我带路找粮仓，说要是不从就把我娘扔去喂狗。我没办法，只能……后来我趁他们喝醉，把我娘救出来，可她病得太重，没撑住。”
这话让村民们的怒气消了些，有人悄悄放下了手里的锄头。陈光庆沉默片刻，问：“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阿狗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从布包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双手递过来：“光庆哥，这是我从清军大营偷的布防图！他们后天要带两百人来搜山，还说要烧了咱们村的草药田！我知道之前错了，这次回来就是想赎罪，要是你们不相信，我现在就把命赔给李伯！”
陈光庆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标着清军的营帐位置、巡逻路线，还有草药田的方位，连带队将领的名字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一动，却没立刻松口——村民们的顾虑不是没道理，万一这是清军的圈套呢？
“起来吧。”陈光庆把布防图折好揣进怀里，“你先去村尾的破屋住着，这几天别到处走。至于信不信你，得看你接下来的做派。”
阿狗愣了愣，没想到陈光庆会给自己机会，他连忙磕头：“谢谢光庆哥！我一定好好干，绝不会再让大家失望！”
可事情没这么容易。当天下午，去山外探消息的虎子回来，带来个坏消息：清军在附近村子抓了三个“通匪”的村民，其中一个自称是陈家村的，还说阿狗早就投靠了清军，这次回来是为了骗出藏在山洞里的伤员。
“我就说他是卧底！”王二柱拍着大腿喊，“现在证据确凿，必须把他赶走，不然咱们都得遭殃！”
村民们又炸了锅，纷纷往村尾破屋涌。陈光庆拦在前面，眉头皱得紧紧的：“虎子，你看清那个‘村民’的脸了吗？”
虎子挠挠头：“没看清，他戴着草帽，说话声音也怪怪的，像是故意捏着嗓子。”
陈光庆心里有了数，他让虎子带着几个壮丁去破屋守着，别让村民们伤了阿狗，自己则揣着布防图去找李老栓。
李老栓虽然腿伤没好，却比谁都懂人心，他看完布防图，又听陈光庆说了阿狗的事，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老实，这次要是真能回头，咱们得给个机会。但清军那边的圈套，也得防着。”
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设个局。当晚，陈光庆故意在破屋附近跟虎子说话，声音放得很大：“明天一早，你带几个兄弟把山洞里的伤员转移到后山，别让阿狗知道。”
躲在破屋里的阿狗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紧拳头，心里犯了难——要是不把消息传出去，清军会以为自己没尽心；可要是传出去，陈光庆就会彻底不信任自己。
纠结了半夜，天快亮时，阿狗悄悄摸出破屋，却没往清军大营的方向走，反而往陈光庆家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陈光庆和李老栓站在院里。
阿狗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光庆哥，这是我从清军大营偷的毒药，他们让我掺进大家的粥里。我知道你们在试探我，我真的想回头。”
陈光庆看着陶罐，又看了看阿狗通红的眼睛，终于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拍了拍阿狗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是卧底了。但清军那边，还得靠你引他们上钩。”
阿狗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用力点头：“光庆哥，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