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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长揖一礼道:“不知两位先生从何而来,要往哪里去!”

辛弃疾回礼道:“小先生有礼,我二人是临安人,我叫辛弃疾,这位是萧汉,自成都府而来,欲往兴州府而去,路途中干粮备的不足,想讨些饭食!”辛弃疾说完这段话心中颇为怪异,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小孩闻言不喜不悲:“既如此,请两位先生去我家吃一些吧,只是没什么好吃的,怠慢了贵客,莫要嫌弃。”

两人大喜,再三感谢,随这孩子而去。

孩子的家距离并不远,走过一条小溪便到了,一个柴门院子,里面鸡犬相闻。

此前到过张浚的林间小筑,倒也没什么特别觉得不妥的地方,此刻到了这孩子的家中,顿觉两者差异!

张浚的小筑太过清幽洁净,正是许多文人雅士心目中的桃花源,而这里不同,混乱,无序。地上堆满了草垛,农具等,鸡鸭的粪便满地,各色牲畜的叫嚷声震的耳朵疼,空气中更是弥漫着说不清的味道。其实倒是与李清照的院子颇为相似,只是李清照生性爱洁,每日收拾不辍,显得清爽一些,但地上的斑痕是抹不去的。

辛弃疾与萧汉在门外拴了马,踮着脚在动物粪便中穿行,到了屋前,有门槛石隔开屋舍与院落。几人在门槛石上蹭了蹭脚底,将泥土与动物粪便蹭了去,那孩子又用旁边的笤帚将蹭在门槛石上的污秽扫下了院外。而后三人抬步进了内堂。

内堂与院外的摆设全然不同,都是些普通农家的桌椅用具,墙角还堆着些乱七八糟的石头与金属丝线,杂乱程度比院外更甚。

“你家中没有大人在吗?”辛弃疾问道。

“父母皆在田间劳作未归!”那孩子便去灶间取了些馒头与吃剩的熏肉,这四川的熏肉当真是一绝,辛弃疾早有耳闻,看着黑灰中裹着的丝丝金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此刻大哥二哥都不在身边,辛弃疾终究不好随着自己性子来,凡事要三思而行,便问道:“既是父母不在,那你如何敢将我二人领回家来!”

那小孩放下餐盘,擦着手道:“你们是官家人,如何会与我这般边陲小民为难。”

萧汉奇道:“你怎知我们是官家人?”

“你们马屁股上有官府烙印,我上县学时曾见过!”那孩子得意道。

这回轮到辛弃疾惊讶了:“你上过县学?能上县学的都的县里万中无一的读书人才,即便如此,也是十五岁左右才得其门而入,你才几岁。”

那孩子开心起来:“我本就是县里的天才,八岁便进了县学,先生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大才,与苏东坡先生是一样的!”

在四川这个地方,苏东坡便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才子,没有任何人能够及得上,因此每每说起绝世大才,都拿苏东坡来做类比。

辛弃疾来了兴致,一边吃着馒头与熏肉,一边问道:“孩子,还未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扬起小脸:“我叫黄裳!”

“噗”辛弃疾与萧汉口中的食物齐齐喷了出来。

“皇上?”辛弃疾瞪大了眼睛嘟囔不清道。

“不是皇上,是黄裳,草头黄,衣裳的裳!”心道官人读书也不多。

辛弃疾被噎得不轻,反击道:“黄裳,既然你在县学读得好好的,为何又回来了呢?”

黄裳神色黯淡了下来:“后来在县学上学时,有些课业我不喜欢,比如大学中庸那些,还有书画科,还有女真语。上这些课业时,我会出神,看外面的鸟儿鸣叫,看风吹树叶动,看雨滴落水缸。然后先生便说我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一魄,应是得了神思不属之症,因此读书不专注,便将我赶了出来!”

黄裳托着下巴道:“其实有些课业我学习的时候还是能专注的,只是不喜欢的无法专注而已!”

“那你学那些你喜欢的不就好了!”

“不行啊,先生说了,那些课业全部是科举要考的,十几门科啊,少一科都不行。”小黄裳哭丧个脸。

“也就是说,如果这许多学科中,你有一两门极精通,但其余不甚了了,那么科举必然不中,而中者,也许这两门不如你,但他样样都会一些!”辛弃疾停下了进食,敲着木桌道。

小黄裳重重地点了点头。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怎能做到样样精通,样样都学,只会样样不精。这个问题极大啊,当时在司天监时吴健雄说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曾在意!今科科举在即,不知二哥可了解了其中关窍,只是我任务在身,哪里能回得去。想必大哥二哥神目如电,自当看到这此间问题所在!

“往年科举也是这般吗?”辛弃疾疑惑道。

“自然不是的,便如苏东坡先生参加的嘉佑二年龙虎榜,考的是策论,也就是列出一些问题,让学子解决这些问题!于是学子各显其能,用各自办法来处理事情。”小黄裳句句不离苏东坡。

“啊!是的!”辛弃疾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明白好好的策论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了!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哪能样样精通,样样都学相当于样样不精!如此多少大才埋没于山野乡林。这黄裳小小年纪能入县学定然也是天纵奇才!

“黄裳,你喜欢什么科目呢?”

“我喜欢老子庄子,也喜欢电磁学。”小黄裳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但是这个答应当真让辛弃疾惊讶不已。老庄和电磁?这两者有任何关系吗?若不是去过司天监,辛弃疾甚至不知道电磁学是什么!

“你怎地会知道电磁学?”

“我本就对司南充满了好奇,一直在想这是如何发生的,想了许多年,总结了近百种可能,但都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后来有一天,沈三郎叔叔做买卖自金陵而归,带给我一本书,叫做电磁学,我看了极是喜欢,虽然还是不知磁性从何而来,里面讲述的有些推测与我的想法暗合。自此,除了老庄,我就爱鼓捣这些电磁学的玩意。”

小黄裳又兴冲冲拿起墙角的奇怪石头与金属丝线,摆在桌子上,也不顾客人有没有吃完:“来,大哥哥你拿着这个阳极磁铁,官人你拿着这个阴极磁铁。”

两人觉得对方手中的磁铁有一股吸力传来。辛弃疾道:“这有何特异之处么?”

小黄裳不搭理他,在那堆线圈中翻找,找到一个木梭子,上面缠满了铜线,梭子两头都连出来一根金属线,小黄裳将其中一根搭在辛弃疾身上,另一根搭在萧汉身上。

然后小黄裳开始转动那个木梭子。“有感觉么?”小家伙问道。

“没有啊!”

“没有!”

两人同时回答。

小黄裳凝神思索,忽然长吸一口气,猛地搓动手中的梭子。一股酥麻的感觉从金属线上传到两人身上,很是轻微,但他两人都感觉到了。

“这是……!”辛弃疾一脸惊异。

小黄裳得意洋洋道:“这个是便是雷电!”

萧汉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子胡吹大气,雷电劈到人身上,岂不粉身碎骨,你这个就是微微一麻,比蚊子咬一口都不如!”

“不是的,这个雷电也分大小,我这个是小的!”小黄裳一脸认真,微微皱起了眉头,撅起了嘴:“你又不懂,这就是雷电嘛!”

辛弃疾陷入了思索,虽然他也不懂电磁学,但小黄裳对待学问的态度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你那本书能给我看看吗?”

辛弃疾的话让小黄裳甚为欣喜,他觉得辛弃疾是认可他的,临去取书之前,皱起鼻头朝着萧汉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不多时,小黄裳拿着一本书出来,书页已经翻得稀烂,封页也已破损,还有很多压皱的痕迹。

“给!”黑黑的小脸上笑得极为灿烂,露出一个白牙。

自己是乡里的怪孩子,从没人认可他,都当他是个没用的,读书不专注,翻土翻不动,施肥能浇到自己脚上,择菜也弄不干净,还整天挂着鼻涕,一说他他就拿袖子一擦。鼻子下面便横着亮晶晶的一条,当然,袖子上也是……

今日辛弃疾对他所说很是看重,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心中的欢喜从眼睛中溢了出来!

辛弃疾不知就里,见他笑得开心,便也回了一个笑容,小黄裳便更开心,强压着自己不要跳起来。

翻了翻书,里面都是些电的原理与磁的原理之类的东西,全然看不懂,不耐之下,哗哗哗一直往下翻。见辛弃疾翻得这般快,小黄裳脸色垮了下来,原来他这个大哥哥不过是不懂装懂。

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有几个字隐约可见,辛弃疾仔细辨认,勉强认出来几个字。

上面是“天监编”三字,前后已全然不可辨认。

下面是“陵印书”三字,前后也是无法辨认。

“天监编,陵印书”辛弃疾敲着桌子,时而敲敲自己的脑袋。

看着辛弃疾伤脑筋的样子,萧汉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道:“你瞧瞧,我不认识那么多字就不用烦,这里面就那个天字我看着熟。”

辛弃疾揉着眉头笑道:“是因为天这个字最简单吗?”

“倒也不是,我们义军晚上都没什么事,最喜欢的事便是夏日夜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有一回,莎衣道人便教了我们几个字,什么天,星,日,月,银河,织女什么的。”萧汉回忆起了义军的旧事,面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提到星空与莎衣道人,辛弃疾也想起了那晚与他同坐屋顶仰望星空。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观星!”忽然,辛弃疾猛地站起来:“观星!司天监,司天监编制,金陵印书局刊印!必然是如此了!难怪适才我看小黄裳眼熟,原来与司天监那些……如出一辙!”

辛弃疾兴奋地跳了起来,从背包中翻出一本《格物入门之力学》,这是司天监所赠书籍,翻开尾页,果然也是司天监编制,金陵印书局刊印几个大字,顿时乐得手舞足蹈。晃着小黄裳的胳膊道:“司天监啊,你可知这本书出自司天监吗?”

小黄裳被晃得咯咯直笑:“我知道啊!”

辛弃疾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知道?”

“对啊,刚拿到此书时,乃是新书,这最后一页我自然看过啊!”小黄裳理所当然。

“那你怎得不告诉与我,害我猜半天!”辛弃疾恼羞成怒。

“你也没问啊!”小黄裳委屈道。

辛弃疾僵在当场,枉自己号称聪明过人,这点小事居然不承想通!

莫不是与大哥二哥一起久了,懒得动脑子了?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思却是飞速转动,电,磁,磁生电。

吴提举曾言,当下格物到了一个瓶颈,他们急需一个力量打破这个瓶颈,这个力量就是电!但是这个力量他们无法掌握,而这孩子……

“孩子,你可愿去一个地方,那里的哥哥姐姐都与你一般喜欢钻研一些电啊,磁啊之类的东西!”辛弃疾强行压抑心中的兴奋。

“那他们要学女真语,书画,大学,中庸这些么?”小黄裳仰起头,认真问道。

“你想学便学,不想学便不学!”

“好耶!”小黄裳开心地跳了起来,只是片刻后,又有些黯然地摇摇头。

辛弃疾脸色一变:“怎么了?适才不是好好的么?”

“父亲说,男子当为家为国出力。若是成天胡闹,与国无异,又赚不来银两度日,岂不是一只造粪兽!”小黄裳泫然欲泣,父亲对他的评价着实在幼小的心灵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黄裳啊,在那里呢,你所做之事,也是为国出力,而且他们也发月俸哦!”辛弃疾循循善诱,萧汉却死死盯着他,不经意间远离了些许。

“真的吗?月俸能有多少,能让我吃饱吗?”黄裳神色一亮,心中再次散发出希望的光芒。

“岂止啊,不光能让你吃饱,甚至可以让你全家吃饱!”辛弃疾哪里知道司天监的月俸标准,他现在只想先把这个大宝贝骗到司天监再说。萧汉再次暗暗远离了少许。

小黄裳再次雀跃而起:“我有用了,我再也不是废材了,而且我还能做我喜欢的,不用做我不喜欢的!太好了!”

辛弃疾也开心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一瞥眼间,看到萧汉坐在门槛上,一愣,转而笑嘻嘻道:“萧兄,你坐那般远作甚,来来来,我与你说一件好事!”

萧汉夺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