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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汉阙孤臣 > 第87章 滇池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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楪榆城内的流亡朝廷,在初步安顿后,立刻陷入了更为深重的内忧外患之中。北地王刘谌与卫将军诸葛瞻力主推行的“盐铁官营”新政,是维系这个飘摇政权生存的命脉所系。然而,这触动了南中本地豪强的根本利益,其推行之艰难,远超预期。奉命前往滇池地区主持盐务的年轻将领霍在及其副手黄崇,正身处这场无声却至关重要的战场最前沿。

滇池地区,盐井遍布,但多为当地大姓孟氏及其附属部落所控制。他们世代以此牟利,俨然一方诸侯。对于突然到来的蜀汉“盐铁监”官员,孟氏家主孟琰表面恭敬,实则充满警惕与抵触。

霍在与黄崇下榻于郡府安排的简陋驿馆,次日便前往最大的盐井视察。只见井架林立,盐工劳作,但管理粗放,产量有限。孟琰陪同在侧,言语间颇多推诿:“霍监丞有所不知,滇池之盐,开采不易,需深井汲取,熬煮费力,产量向来如此。且各部落皆赖此生存,若尽归官营,恐生变乱啊。”

霍在年轻气盛,按捺不住,直言道:“孟公,朝廷设立盐铁监,非为与民争利,实为整饬盐务,增其产量,利国利民。现有之法,过于陈旧,若能改进工艺,统一调度,其利必倍!届时,朝廷得资军需,地方亦能增收,岂不两全?”

孟琰捻须干笑:“监丞年轻有为,想法甚好。然改易旧制,牵涉甚广,非一朝一夕之功。且盐工皆为部落子民,恐不听外人调度。” 软钉子一个接一个。

黄崇在一旁冷眼旁观,心知孟琰是块难啃的骨头。他更注意到,盐场周围有不少精壮汉子逡巡,目光不善,显然是孟氏蓄养的私兵。

回到驿馆,霍在愤然道:“这孟琰,分明是敷衍塞责,不愿交出盐利!”

黄崇较为沉稳,分析道:“霍兄稍安。孟氏在此地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强逼恐适得其反。需寻其软肋,或分化瓦解,或诱之以利。”

“软肋?”霍在皱眉。

“据我所知,”黄崇低声道,“孟氏虽势大,然其下依附之部落,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一些小部落,常受孟氏压价盘剥,早有怨言。或可从此处着手。”

霍在眼睛一亮:“黄兄之意是?”

“明日,我等可避开孟琰,单独拜访几个与孟氏若即若离的小部落头人。许以承诺,若其盐产直接售与官府,可获更高价钱,并由官府提供工具,改进技术。只要有一两家动摇,孟氏联盟必生裂痕!”

“好计!”霍在击掌,“此外,我观盐井开采之法确显落后。我随父镇守南中时,曾见过蜀中工匠所用之‘龙门吊’与‘深井钻具’,效率远超此地。若我能画出图样,寻本地工匠试制成功,产量大增,便是最好说服!”

两人计议已定,分头行动。黄崇凭借其文士风度与辩才,暗中联络小部落头人;霍在则发挥其熟悉工械之长,走访当地工匠铺,绘制图样,探讨改良盐井技术的可能性。

他们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孟琰的耳目。孟琰闻讯,又惊又怒。他深知,若让朝廷成功分化部落并改进技术,孟氏对盐利的垄断将彻底打破。他一方面加紧控制下属部落,威逼利诱;另一方面,竟暗中派人向北方活动,与已占领永昌的邓艾部下秘密接触,企图借魏军之势,向朝廷施压,甚至做好了若朝廷逼迫过甚,便投靠魏国的准备!一场关于盐井的博弈,悄然与南北对峙的大局牵连起来。

就在霍在、黄崇在滇池艰难推进的同时,楪榆城迎来了一个令人振奋又心酸的消息:大将军姜维,在卫将军诸葛瞻与霍在所部的拼死接应下,终于率领北线残存的数千将士,突破重围,且战且退,抵达了楪榆郡边境!

消息传来,全城震动!北地王刘谌亲自率众出城三十里迎接。当看到那支衣衫褴褛、甲胄残破、人人带伤却军旗不倒、眼神依旧锐利的队伍时,刘谌及所有迎候的官员将士无不热泪盈眶。

姜维老将军须发皆白,面容憔悴,但腰杆依旧挺直。他与诸葛瞻并辔而行,两位支撑蜀汉最后局面的重臣,在历经生死后再次汇合,双手紧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诸葛瞻的伤势在颠簸中有所反复,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充满了见到战友的欣慰。

“大将军……辛苦了!”刘谌上前,深深一揖。

姜维滚鞍下马,跪拜于地:“老臣……无能,未能守住疆土,致使陛下、殿下流离至此……罪该万死!” 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怆与自责。

“大将军快请起!”刘谌连忙扶起他,“若非大将军与卫将军浴血奋战,朝廷早已不存!今日能会师楪榆,便是希望所在!”

随姜维归来的,还有傅佥等一批历经血战幸存下来的将领,他们与楪榆城中的张翼、廖化等老友相见,恍如隔世,唏嘘不已。然而,队伍中也永远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如张嶷等,已血染沙场。欢乐与悲痛,交织在这艰难的重逢中。

姜维的到来,极大增强了楪榆的军事力量和心理支柱,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生存压力。数千疲惫之师的安置、粮草医药的供应,瞬间成为迫在眉睫的难题。这也使得霍在、黄崇在滇池争取盐铁之利的任务,显得更加紧迫和关键。

姜维在详细了解朝廷现状及“盐铁官营”的谋划后,不顾疲惫,立即与刘谌、诸葛瞻、霍弋进行了一次彻夜密谈。

“殿下,卫将军,霍将军,”姜维沉声道,“邓艾占据永昌,绝不会止步。其下一步,必是觊觎楪榆,乃至整个南中!我军新败,亟需休整,然时间紧迫。盐铁之利,关乎军械补给;屯田之策,关乎粮草根基。此二事,乃当前存亡关键,必须不惜代价,全力推进!”

他看向南方滇池方向:“霍在、黄崇二位小将军,身处险境,独当一面,其成败,关乎大局。需派得力之人,暗中策应,既要助其成功,亦要防孟氏狗急跳墙,甚至……通魏投敌!”

诸葛瞻咳嗽几声,接口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可令柳隐挑选精干斥候,潜入滇池地区,一则打探孟氏与魏人勾结之实据,二则在必要时,可助霍在一臂之力,甚至……行雷霆手段!”

刘谌决然道:“准!此事由大将军与卫将军统筹。滇池盐井,必须掌控在朝廷手中!”

与此同时,在楪榆城内,年轻一代也感受到了局势的严峻。诸葛尚在协助郤正整理文书时,看到了父亲与大将军对盐铁事务的极度重视,他主动向郤正请教盐政得失,并尝试草拟了一份关于鼓励盐工、规范流程的条陈,虽显稚嫩,却显露出务实的倾向。赵戬伤势渐好,便开始协助廖化整训新兵,将北线血战的经验传授下去。傅着则更频繁地往来于郡府与归附夷帅之间,协调关系,打探消息。

滇池的博弈,已不仅是经济之争,更演变为一场关乎蜀汉生死存亡的前哨战。霍在与黄崇面对的不再仅仅是贪婪的地方豪强,还可能隐藏着通敌的阴谋和魏军的阴影。而楪榆城内,汇聚了几乎所有蜀汉残余力量的领导核心,必须在邓艾大军南下之前,解决生存问题,站稳脚跟。希望与危机,如同滇池的盐井般,深埋在这片红土之下,等待着一场艰苦的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