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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汉阙孤臣 > 第38章 海途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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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汉章武五年(公元266年)冬,南中之地虽无北国严寒,但洱海的风也带上了凛冽的湿意。楪榆港“兴汉学宫·海疆分院”的“弦歌”之声渐入佳境,文教润物之功初显。然而,这片海域的平静之下,从未真正远离危机。北疆,晋帝司马炎正位洛阳,虽暂未大举南侵,但细作回报,魏地(晋地)正加紧整顿内政、操练水师,其势如弓弦渐张。东吴方面,对楪榆港的迅速崛起及其与林邑等国的往来,猜忌日深,水师巡弋愈发频繁挑衅。这一切都预示着,依靠海上贸易积累财富、获取情报的“南拓”生命线,随时可能被强大的外力掐断。为未雨绸缪,进一步拓展生存空间、分散风险,经卫将军诸葛瞻首肯,宜都王刘琏与靖海水军都督陈舟决定,组织一支精干的探险商队,尝试开辟一条绕过东吴直接控制区、向西南更深海域探索的新航路,并寻找传闻中物产丰饶、可能对晋、吴皆持中立态度的沿海邦国进行贸易。这是一次充满机遇,更遍布未知风险的远航。

探险船队以新下水的“靖海”级二号舰“乘风”号为旗舰,辅以两艘经过加固的“破浪”级快船组成。船队指挥由靖海水军中以沉稳果敢着称的校尉韩滔担任,副手为熟悉海情的原林邑通译、现投效蜀汉的疍民首领阿水。诸葛尚主动请缨,以“录事参军”身份随行,旨在实地了解海情、绘制海图、记录风物,并代表官方与可能接触的邦国进行初步交涉。船队载有丝绸、瓷器、漆器、优质海盐等货物,并配备了精锐水手、医师、工匠及一个伙的靖海水军士卒,总计一百五十余人。择一风浪稍息的日子,船队在宜都王刘琏、陈舟及众官员的瞩目下,驶离楪榆港,扬帆西南。

航行初期颇为顺利。船队沿已熟悉的航线,先至林邑进行补给,并未停留,而是继续西南行。根据阿水祖传的星图与沿海疍民口耳相传的零碎信息,他们试图寻找一条沿陆缘延伸、岛屿星罗棋布的隐蔽航线。海天一色,波澜壮阔,令久居内陆的诸葛尚心潮澎湃,他每日记录航道、风向、洋流、岛屿形状,孜孜不倦。韩滔治军严谨,船队航行有序。然而,好景不长。离开林邑海域数日后,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铅灰色的乌云吞噬,狂风呼啸,巨浪如山般压来,一场猛烈的海上风暴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落帆!稳住舵!全体固定自身!” 韩滔的吼声在风暴中几乎被撕碎。“乘风”号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如同一片树叶。巨大的浪头不断砸向甲板,海水倒灌入舱。水手们拼死与风浪搏斗,固定货物,拼命戽水。诸葛尚紧抱桅杆,呕吐不止,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面前人的渺小。一艘“破浪”快船在狂风中被巨浪打横,桅杆折断,倾覆瞬间,十余名士卒水手被卷入深海,眨眼无踪。另一艘也受损严重。风暴肆虐了近一整日方渐渐平息。劫后余生的船队清点损失,悲痛地发现损失了一艘快船及三十余名弟兄,旗舰“乘风”号帆具受损,另一艘快船需要紧急维修,物资亦有损失。海途的第一道难关,便以如此残酷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韩滔下令寻一处避风海湾抢修船只。祸不单行,船只尚未修好,一场可怕的瘟疫——很可能是恶性疟疾在疲惫不堪、又被雨水海水浸透的船员中爆发了。士卒水手接连病倒,高烧不退,畏寒战栗,呕吐腹泻,数日间已倒下近三成,且陆续有人死亡。随船医师竭尽全力,但携带的草药效果有限,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至极点。悲观绝望的情绪在幸存者中蔓延,有人开始私下抱怨此次航行是送死,甚至有小头目暗中鼓噪,要求韩滔返航。

“校尉,弟兄们撑不住了!这鬼地方,还没见到人影,就先折了这么多兄弟!再往前,怕是全军覆没啊!” 一名队正面带悲戚地对韩滔说。

韩滔面色铁青,他何尝不痛心?但军令在身,岂能轻言放弃?他更担心的是诸葛尚的安危,这位卫将军的公子若有闪失,他万死难赎。

就在这内外交困、船队濒临崩溃的边缘,一直强忍病痛、坚持记录观察的诸葛尚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走到聚集在沙滩上、神情萎靡的船员面前,声音虽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将士!我知道,大家累了,怕了,想念楪榆的亲人了!我也一样!看看我们身边的空位,想想沉入海底的弟兄,我心如刀割!” 他环视众人,话锋一转,陡然提高声调,“但是,我们能被这风浪吓退吗?能被这病魔击垮吗?想想我们为何而来!北方的强晋,东面的吴寇,正对我南中虎视眈眈!我们多找到一条新航路,多结识一个朋友,多换回一批药材、硬木,北疆的姜大将军麾下就能多一分胜算,永昌、楪榆的父老乡亲就能多一分安宁!”

他指着西南方向,目光灼灼:“这海途是艰险,是九死一生!但退缩,就能安全吗?不能!只有向前,找到生机,我们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才对得起殿下和卫将军的重托,才对得起我们‘汉’字旗号!瘴疠可怕,但我们有医官,有草药,更有不屈的意志!我诸葛尚在此立誓,与诸位同进退,共生死!只要一息尚存,绝不返航!”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结合他身份带来的分量,以及连日来他与士卒同甘共苦的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韩滔趁机站出来,厉声道:“诸葛参军所言极是!吾等身为军人,岂能遇难而退?整顿船只,救治伤员,三日后,继续航行!” 军心遂定。在随船医师和阿水等人寻来的当地草药合力救治下,疫情终于得到控制。

船队继续西南行。十余日后,海岸线变得模糊,根据星图和阿水的判断,他们可能已绕过某个重要岬角。一日拂晓,了望哨惊呼发现陆地。靠近后见是一处河口三角洲,地势平坦,有炊烟升起。船队谨慎靠近,发现当地有土着村落,居民肤色棕黑,语言不通,以渔猎为生,见大船至,初时惊恐,聚集岸边,持简陋武器戒备。

韩滔令船队泊于外海,派阿水带少数精通手势的通译,乘小艇,携带盐块、布匹等礼物,尝试接触。初始,土着戒备心极重。阿水等人耐心展示善意,放下礼物后退回。如此往复数日,对方戒备渐消,允许小规模交易。诸葛尚仔细记录此地风物,发现当地盛产胡椒、稀有木材、象牙等物,且似乎有简陋的黄金饰品,显然资源丰富。然而,就当交易看似顺利时,一场冲突爆发。几名水手在与土着以物易物时,可能因沟通误会或对方见财起意,发生争执,继而演变为斗殴,一名水手受伤。土着吹响号角,数百人持竹矛、吹箭涌来,将登岸的十余人围住。

“备战!” 韩滔见状,立即命令船上士卒弓弩上弦,战船调整方位,弩炮对准岸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诸葛尚急忙制止韩滔立即发动攻击,他担心一旦开战,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结下世仇,且敌众我寡,胜负难料。他要求亲自上岸谈判。

韩滔坚决反对:“参军,太危险了!” 诸葛尚正色道:“韩校尉,此刻武力威慑即可,妄动刀兵,则万事皆休。我身为使者,当行使者之事。” 他仅带阿水和两名护卫,手持节杖,走向土着人群。他让阿水大声喊话,表明无意战争,仅为交易,并指天发誓,愿以加倍礼物赔偿损失,换取和平。或许是船上的弩炮威慑,或许是诸葛尚镇定自信的气度,土着首领在打量许久后,终于挥手让族人后退,接受了礼物,并同意继续交易,但要求蜀汉船队尽快离开。

这场危机虽化解,却让诸葛尚深刻体会到海外开拓的复杂性:机遇与危险并存,交流与冲突仅一线之隔。船队在此地换得了少量胡椒和象牙,未敢久留,便继续航行。其后又遇到一些岛屿部落,有的友好,有的敌对,航行愈发艰难,淡水补给也出现问题。

最终,在航行至一个看似无穷无尽的大海湾附近时,船队已是人困马乏,物资将尽,且对前方完全未知。韩滔与诸葛尚商议后,认为此次航行已达极限,探索目的已部分达到,若再强行深入,恐有去无回。遂决定返航。

归途亦不平静,遭遇小股海盗骚扰,被船队击退;又遇逆风,航行缓慢。当伤痕累累的“乘风”号与另一艘饱经风霜的“破浪”船,在翌年(章武六年,267年)初春,终于望见楪榆港的烽火台时,船上幸存者无不热泪盈眶。

是次远航,历时近四月,行程数千里,损失战船一艘,士卒水手逾六十人,代价惨重。然而,他们带回了珍贵的西南海域部分海图、有关沿岸风土人情的详细记录、以及胡椒、象牙、稀有香料、少量金砂等物产,更重要的是,证实了向西南拓展海路的可行性,并积累了应对远海航行种种艰险的宝贵经验。

刘琏、陈舟亲至港口迎接。听完诸葛尚与韩滔的禀报,望着船上仅存的面黄肌瘦、却眼神坚毅的船员,以及那批用生命换来的物产和图籍,刘琏紧紧握住二人的手,沉声道:“归来便好!归来便好!诸位之功,重于千金!此间艰险,必将铸就我朝海疆明日之坦途!”

消息传至不韦和博南,北地王刘谌与卫将军诸葛瞻皆深感震撼与欣慰。诸葛瞻手抚儿子绘制的、尚显粗糙却意义非凡的新海图,对左右叹道:“海途之险,甚于刀兵。然经此一役,我朝方知海之阔,亦知拓海之难。此血泪换来之功,当永志不忘。” 他下令厚恤阵亡将士家属,重赏生还者,并将此次航行所得经验教训,迅速总结,融入水师操典与海疆方略。

“乘风”号的远航,以其惨烈的代价,为蜀汉的海洋雄心写下了悲壮而坚实的一笔。它深刻地警示着所有人:向海图强的道路,绝非一帆风顺,每一步都需用勇气、智慧乃至生命去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