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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七年,秋末的关中已无半分秋意。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骊山上,寒风裹着渭水的湿冷,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裸露的冻土时,卷起的不只是枯黄的槐树叶,还有田埂边未及掩埋的徭役者枯骨

——那是上月往北边长城运粮的民夫,冻毙在归途的,只来得及草草扔在路边。

洛邑行宫的朱红宫墙被风蚀得有些斑驳,墙根下的积雪结了薄冰,巡逻的秦卒裹紧了黑色的絮衣,甲片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宫道里荡开,却压不住空气里越来越浓的滞重。

行宫深处的偏殿,烛火被风从窗缝里吹得明明灭灭。赵高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锦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玉圭

——那是他前些日子借“伺候皇帝批阅奏疏”的由头,从御书房顺手带出来的,冰凉的触感刚好压下他心头的躁动。

他面前跪着个穿粗布短褐的汉子,额头上沾着泥点,是三天前从咸阳赶来的“旧人”——原韩国宗室旁支,如今在咸阳城西市开了家布庄,实则是他埋了五年的眼线。

“东西都带齐了?”赵高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吐信时的嘶嘶声,“蜡丸里的墨,要用温水浸半刻才显字,没忘吧?”

汉子头埋得更低,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的蜡丸,双手奉上:“大人放心,路上过函谷关时,兵卒只查了粮食,没碰小的这布包。

咸阳那边的几位‘老兄弟’,小的都记着时辰,今晚戌时准能送到——韩家那小子在蒙将军府当差,说蒙毅将军明日晌午就能到咸阳,走的是渭水南岸的官道。”

赵高接过蜡丸,指尖捏了捏,确认里面的竹简没折损,才抬手让汉子退下。

偏殿里只剩他一人时,他才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刀,挑开蜡丸

——竹简上的字果然是用“水显墨”写的,只有浸了温水,才能看清“软禁蒙毅”“清洗忠秦者”的字样。他盯着“李斯(暂留)”四个字,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李斯那老狐狸,眼里只有相位,只要没动他的权,暂时绝不会出头,等收拾了蒙毅和宗室,再回头对付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另一边,咸阳城的气氛早已暗流涌动。

渭阳驿的驿丞三天前就接到了“上面”的指令,说是“蒙毅将军返程,需好生招待,不得声张”,

驿馆后院的三间上房被提前清了场,门口站的不是驿卒,而是几个面生的黑衣汉子——那是赵高从骊山刑徒里挑出的死士,手上都沾过血。

蒙毅麾下的副将赵贲,前晚刚收到一封蜡丸密信,信里夹着他在邯郸当质子时的妻儿画像

——赵高早摸清了他的软肋,只一句“若从,妻儿归;若逆,黄泉见”,就让这位跟着蒙毅打了五年匈奴的将领,一夜白头。

而咸阳城内,忠于嬴政的官员们尚在暗处警惕。廷尉府的主薄公孙述,昨晚在府门前发现了半枚带血的铜符

——那是咸阳卫戍校尉李信的随身符节,李信是当年跟着王翦灭楚的老将,对嬴政忠心耿耿。

公孙述揣着铜符,连夜去了宗室郎中令嬴成的府邸,烛火下,两人看着符节上的牙印(李信遇险时咬碎的记号),脸色凝重:

“赵高这是要动手了,可皇帝还在洛邑,消息传不过去……”嬴成攥紧了佩剑,剑鞘上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明日蒙毅将军入城,咱们得去接,绝不能让他出事!”

他们不知道,此刻赵高的心腹已堵住了洛邑到咸阳的所有官道。

行宫里,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宦官,正按着赵高的意思,在竹简上写下“上(皇帝)偶感风寒,命内侍省闭宫,非传召不得入”;

而渭水岸边的纤夫们,正被兵卒驱赶着加快速度

——船上装的不是粮食,是赵高从骊山里调运的兵器,要在今晚亥时前运到咸阳城外的乱葬岗,交给六国旧部。

风更紧了,洛邑行宫的烛火猛地晃了一下,赵高抬手拢了拢锦袍,目光落在窗外的黑暗里。他知道这步棋险

——皇帝还在洛邑,蒙毅素有威望,咸阳城里还有嬴成、公孙述这样的硬骨头,但他赌的就是“信息闭塞”。

关中的百姓早被徭役压得喘不过气,去年修阿房宫征了十万民夫,回来的不足三成;

北边长城下的白骨堆得比城砖还高,只要喊出“光复六国”“解民倒悬”,哪怕借口漏洞百出,也能让那些憋了多年的怨气,瞬间炸成燎原之火。

“等着吧,”赵高对着空无一人的偏殿低语,指尖划过案几上的秦篆“天下”二字,“用不了多久,这咸阳城,这大秦的天下,就该换个主子了。”

窗外的寒风卷着一声鸦鸣,像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雨,提前敲了丧钟。

蒙毅一身玄甲,腰悬秦剑,勒马停在咸阳城南门

——城门洞下的守军比往日多了三倍,黑甲上的红缨被风吹得乱晃,为首的校尉是他不熟的面孔,自称“奉郎中令之命,在此迎候将军”。

“将军一路辛苦,陛下虽在洛邑,却惦记着将军平定北边的功劳,特让内侍省备了酒食,在章台宫偏殿等着将军议事。”校尉躬身时,蒙毅瞥见他腰间的铜符

——那是宗室郎官的符节,却被磨去了边角的嬴氏印记。他心头猛地一沉,身后的副将赵贲想开口,却被蒙毅用眼神按住

——赵贲昨夜派人递信,说“府中妻儿安好,将军可放心入城”,此刻却攥着剑柄,指节发白。

蒙毅翻身下马,只带了两名亲兵,跟着校尉往章台宫走。

宫道两侧的槐树上挂着未融的积雪,巡逻的郎官都低着头,没人敢与他对视。

转过转角时,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却没半点酒食香气,只有十几个黑衣死士藏在门后,手中的铁钩泛着冷光。

“赵高一介阉宦,也敢矫诏设伏?”蒙毅拔剑的瞬间,死士们已扑了上来。

他的秦剑削断了第一个死士的铁钩,却没躲过身后校尉的偷袭

——一根浸了麻药的麻绳缠住了他的手腕,亲兵想冲上来护主,被死士们用短刀刺穿了喉咙,鲜血溅在蒙毅的玄甲上,瞬间结了冰。

“将军莫挣扎,胡亥公子有令,只要将军安分待在诏狱,便保你蒙氏族人无恙。”

校尉凑到他耳边,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蒙毅啐了口血沫,想骂“竖子不足与谋”,麻药却已顺着血脉往上涌,眼前一黑,被死士们拖进了诏狱

——那是咸阳最深的地牢,石壁上渗着水,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只有一盏油灯悬在头顶,昏黄的光里满是铁锈味。

几乎是蒙毅被关入诏狱的同时,咸阳城的夜开始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