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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起一股铁锈和尘土混杂的气味,吹动着姜晚额前的碎发。

王建国不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废品站的拐角处。

那股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弦,才终于松弛下来。

张大锤一屁股坐回那个破旧的木箱上,箱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的亲娘嘞。”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混杂着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看向姜晚,眼神里已经不只是佩服,更添了几分敬畏。

“姜工,你可真是神了。”

“几句话就把王扒皮那老小子给噎得没词儿了。”

刘小军也凑了过来,他年轻的脸上满是崇拜,眼睛亮得惊人。

“是啊,姜工,你说的那些……什么热、热力学,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好厉害。”

“王主任那脸,先是红的,后来都发绿了。”

姜晚没有接他们的话,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她的手揣在兜里,指尖反复摩挲着一颗螺栓冰冷的棱角。

第一关。

这仅仅是靠着信息差和话术闯过的第一关。

王建国不是傻子,他只是暂时被唬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疑心只会更重。

真正的考验,是用实打实的东西,堵上所有人的嘴。

她掂了掂口袋里那包螺栓,沉甸甸的,是希望的重量。

她有了“钴”。

这是制作那款超前于时代的高强度耐热合金,最稀有,也最关键的元素。

接下来的一步,才是真正的从零到一。

提炼。

以及,锻造。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被任何人打扰的环境。

她需要远超常规冶炼的温度,和近乎苛刻的精准控制。

姜晚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废铁山,落在远处那个矗立在空地上的简陋土高炉。

夜色,已经悄然包裹了整个青山沟。

远处工厂家属区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像是散落在墨色丝绒上的碎钻。

而她知道。

属于她的那一点星火,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被真正地点燃。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张大锤和刘小军。

“张师傅,小军。”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天晚上,我们得加个班。”

张大锤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晚上?”

“姜工,这黑灯瞎火的……再说,要是被王主任发现,那可就……”

“他会发现的。”

姜晚打断了他。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明天也一定会派人来盯着这里。我们只有今晚这一个机会。”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张大锤看着姜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想起了厂里那些冰冷的白眼,想起了姜晚描绘的那个“技术革新”的未来。

他咬了咬牙,猛地站了起来。

“干了!”

“姜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刘小军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姜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好。”

“张师傅,你去锅炉房,老李头下班前会把没烧完的焦炭扫出来堆在墙角,你弄一麻袋过来,越多越好,动静小点。”

“小军,你去找几块厚实的铁皮,再找些干透的木柴。”

“我去准备最关键的东西。”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张大锤和刘小军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分头行动。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姜晚独自一人走向那座土高炉。

她手腕上,那块属于母亲的旧手表,表蒙在微弱的月光下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

一个机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风险评估已启动。】

【实验设备:自建土坯高炉。结构完整性:67%。耐火材料:未知。理论最高温度:1200摄氏度(估算值)。】

【核心材料:含钴高强度螺栓。钴含量:约0.5%-1.2%(估算值)。】

【操作员生理状态:轻度疲劳。精神状态:亢奋。】

【综合评估……提炼成功率:4.1%。】

【发生不可控爆炸、炉壁崩塌或金属熔液飞溅,导致重度烧伤或死亡的概率:38.9%。】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像一盆冰水,浇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头顶。

姜晚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凉的表蒙。

“闭嘴。”

她的声音很轻。

“计算在现有条件下,达到1495摄氏度熔点的最优送风频率和焦炭配比。”

【……】

智脑“星火”沉默了片刻。

【计算中。】

【宿主,我必须提醒你,你正在尝试用石器时代的工具进行一场分子级别的精密手术。这种行为在我的数据库里,被定义为‘非理性蛮干’。】

姜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在我这里,这叫‘因地制宜’。”

她走到了那座土高炉前。

它与其说是一个“炉”,不如说是一个用耐火砖和黄泥胡乱堆砌起来的粗陋土墩,大约一人多高,外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是废品站的老师傅们冬天时用来烤火、偶尔融化一些铝块铜块做点小东西的玩具。

而今晚,它将成为姜晚的祭坛。

很快,张大锤和刘小军都回来了。

张大锤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压得他腰都弯了下去,焦炭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小军则抱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铁皮和一大捆干柴,跑得气喘吁吁。

“姜工,都……都拿来了。”

姜晚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张师傅,把焦炭敲成拳头大小,我们要保证燃烧的空隙。”

“小军,把那块最大的铁皮给我,其他的,在炉子周围五十米设几个警戒哨,一有手电光或者脚步声,就敲铁皮示警。”

刘小军的脸瞬间白了。

“姜、姜工,这……这么严重?”

“比你想的更严重。”

姜晚的语气不带丝毫玩笑。

“去吧。”

刘小军抱着几块铁皮,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黑暗里,像一个去布雷的紧张士兵。

炉子前只剩下姜晚和张大锤。

姜晚开始亲自动手。

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坩埚。

那是在实验室里,用来盛放金属熔液的特制陶瓷容器。

在这里,她只找到了一个被废弃的,足有脸盆那么大的铸铁锅,锅底厚得惊人。

她仔细检查着锅身,用手指一寸寸地抚摸,寻找可能存在的砂眼和裂纹。

幸运的是,它还算完整。

但这远远不够。

铸铁的熔点比她要提炼的钴低得多。

“张师傅,把那边的消防沙和黄泥和在一起,加水,搅匀。”

张大锤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

很快,一捧黏糊糊的泥浆就准备好了。

姜晚抓起泥浆,开始均匀地涂抹在铸铁锅的内壁,一遍又一遍,足足涂了厚厚的一层。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原始的隔热涂层。

她的双手沾满了泥沙,指甲缝里全是污垢,在昏暗的火光下,那双手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张大锤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喉咙有些发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处理完“坩埚”,姜晚拿出了那包螺栓。

“张师傅,搭把手。”

她将一颗螺栓固定在铁砧上,递给张大锤一把沉重的大锤。

“把螺栓头砸下来。”

“啊?”

张大锤愣住了。

“这可是高强度螺栓,结实着呢。”

“我知道。”

姜晚拿起一把钢凿,对准了螺栓的根部。

“砸。”

她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张大锤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抡起了大锤。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火星四溅。

钢凿被震得嗡嗡作响,姜晚的手臂一阵发麻。

螺栓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刘小军在远处紧张地敲了一下铁皮,声音微弱,像是在询问。

姜晚没有理会。

“继续!”

“当!”

“当!”

“当!”

一下,又一下。

张大锤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姜晚死死地扶着钢凿,虎口被震得生疼,但她的手,稳如磐石。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断裂声中,那颗顽固的螺栓头,应声而断。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工作,重复而枯燥。

每一声敲击,都像是在敲打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半个多小时后,所有的螺栓头都被分离下来,堆在那个特制的铸铁锅里,闪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一切准备就绪。

姜晚将一些干柴和浸了废机油的棉纱塞进炉底。

她划着了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曳,映着她漆黑的瞳孔。

她将火柴扔进了炉膛。

呼——

火焰瞬间舔舐上来,一股黑烟升腾而起。

“张师傅,拉风箱!”

张大锤立刻跑到一个用几块木板和一张破帆布做成的简易风箱旁,奋力地拉动起来。

“呼嗒……呼嗒……”

风箱发出破锣般的喘息,将空气源源不断地送入炉膛。

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凶猛。

炉膛里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火光从炉口喷薄而出,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橘红色。

夜的寒意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灼人的热浪。

姜晚的脸被烤得通红,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成珠。

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口那道小小的观察孔。

她需要通过火焰的颜色,来判断炉内的温度。

淡黄色……还不够。

橘红色……温度在上升。

金黄色……接近了!

“加大风力!”

她喊道。

张大锤咬着牙,加快了拉动风箱的速度,手臂上的肌肉坟起。

炉膛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如同被困的野兽。

观察孔里的火焰,颜色逐渐由金黄,转向刺眼的亮白色。

就是现在!

姜晚用一根长长的铁钳,夹住那个沉重的铸铁锅,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它送进了炉膛正中。

“轰!”

冰冷的铁锅与炽热的火焰接触,发出一声巨响。

炉内的温度骤然一降,火光都黯淡了一瞬。

“稳住!继续拉!”

姜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张大锤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背心,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机械地重复着拉风箱的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炉膛里,只有火焰的怒吼和风箱的喘息。

姜晚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那个小小的观察孔上。

她能看到,铸铁锅已经被烧得通红。

里面的螺栓头,也开始泛出暗红色的光。

成了吗?

张大锤也紧张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被那刺眼的光芒烫得立刻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

“咔——”

一声清脆,却又无比致命的碎裂声,从炉膛深处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大锤拉风箱的动作猛地一僵。

“什、什么声音?”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姜工……是不是要炸了?”

姜晚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她猛地凑到观察孔前,不顾那灼人的高温。

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到了。

那个她寄予厚望的,涂满了泥浆的铸铁锅,锅底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一滴。

仅仅是一滴,亮得发白的金属熔液,从裂缝中渗出,滴落在了下方炽热的焦炭上。

“滋啦——”

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升起。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她低估了钴合金的熔点,也高估了这只破锅的极限。

那道裂缝,在极高的温度下,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更多的金属熔液开始渗出,像一颗颗致命的泪珠。

这些熔液一旦大量接触到炉底可能存在的潮气,或者结构不稳的炉壁,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炉毁料废,功亏一篑。

重则……一场小型的蒸汽爆炸,足以将他们三个人都炸飞出去。

“停下!”

姜晚厉声喝道。

张大锤立刻停了手,风箱的喘息戛然而止。

炉膛里的咆哮声,瞬间小了下去。

“怎、怎么办?”

张大锤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彻底慌了神。

姜晚没有回答。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放弃?

现在撤火,或许能保住炉子,保住性命。

但她所有的心血,这唯一的机会,都将付之一炬。

王建国的脸,厂里人的白眼,母亲的遗物,未来的希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不。

绝不!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一根半米多长,用来拨弄炉渣的铁钎上。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警告!警告!炉内温度1480摄氏度!坩埚结构完整性低于15%!即将发生连锁崩溃!】

【宿主!立刻撤离!这是最优解!】

姜晚对着脑海里的声音,只回了两个字。

“闭嘴。”

她一把抓起旁边水桶里的湿抹布,飞快地缠在自己的右臂上,然后抄起了那根冰冷的铁钎。

“张师傅,听我口令。”

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我让你拉,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只拉三下,然后立刻停下,明白吗?”

张大锤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火光中亮得吓人的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姜晚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涌入肺里。

她将铁钎的一头,缓缓伸向了炉口。

“拉!”

一声令下!

张大锤猛地一咬牙,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飞快地拉动了三下风箱!

“呼嗒!呼嗒!呼嗒!”

炉膛里的火焰,再次疯狂咆哮起来!

整个炉子都在嗡嗡作响!

就在那火光最盛的一瞬间,姜晚眼神一凝,手臂猛然发力,将手中的铁钎,精准地从观察孔,捅进了那片白热化的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