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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滴液态的玻璃,在坩埚的中心,安静地悬浮着。

它反射着电弧的蓝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一颗被囚禁在风暴之眼中的泪滴。

姜晚的呼吸,灼热而急促。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鼻梁、下颌,争先恐后地往下淌,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汽。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入一股混杂着臭氧与金属腥气的滚烫空气,炙烤着她的肺叶。

【核心温度:1720摄氏度。】

【炉体状态稳定。】

星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警告:主体心率超过130,体表温度过高,建议补充水分并远离热源。】

姜晚对警告置若罔闻。

她的全部心神,都牢牢地钉在那一小汪熔融的二氧化硅上。

成功了。

第一步,熔炼石英砂,总算是成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姜晚盯着坩埚里那滴漂亮的液态玻璃,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把一块不值钱的石头,烧成了一颗稍微好看点的玻璃珠子。

她要的,可不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

她那双在电弧光中亮得骇人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更加炽热的野心。

她要的,是一把能撬开一个新时代的钥匙!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算开始。

她必须从这该死的二氧化硅分子结构里,把那些顽固得像牛皮癣一样的氧原子,一个一个,全他妈给它剔出来!

“还原反应……”

一缕灼热的气息,从她干裂起皮的唇瓣间挤了出来,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你需要还原剂。】

星火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后,于她脑海中响起。

【最好的选择是高纯度的碳。】

【就你现在这个温度,碳热还原法是唯一走得通的路子。】

【理论上,就是这么个公式:Sio? + 2c,高温生成,Si + 2co。】

碳。

姜晚的视线,终于从那滴耀眼的液态玻璃上撕了下来。

她那张被熏得灰扑扑的小脸上,唇角猛地一咧,扯出一个沾着油污,却野性十足的笑。

她的目光越过那片刺目的光芒,刀子似的扫向周围无边的黑暗。

在这片钢铁的坟场里,最不缺的,就是废铁。

而最缺的……

是一切。

但碳……

她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穿透扭曲的热浪,死死钉在了废品站的角落——那个属于看门老头的,早就没人住的破窝棚。

窝棚旁边,杵着一个冬天取暖用的破铁桶。

铁桶边上,零零散散地堆着一堆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木炭。

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猛地一拧身,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身后的灼浪瞬间被隔绝,冰凉的夜风兜头盖脸地砸过来。

被汗水泡得发软的破t恤黏在背上,激得她浑身一哆嗦,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凉飕飕的爽利。

她三两步冲到那堆木炭前,身子一矮,直接抄起一块。

木炭入手极轻,粗粝的表面磨着她掌心的老茧,一股子独有的、冰冷的木头焦香钻进鼻腔。

姜晚攥紧了手里的木炭,粗糙的黑灰蹭了满手。

她的武器,到手了。

用来从神明手中,盗取半导体火种的,最原始的武器。

她没有立刻返回。

而是在废料堆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一块足够厚重的钢板,又找到一截断裂的,分量十足的齿轮轴。

她将钢板平放在地上,把几块精挑细选的木炭放在上面。

然后,她举起了那截沉重的齿轮轴。

“咚!”

沉闷的撞击声。

“咚!”

“咚!”

一下,又一下。

单调的,充满力量感的,固执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黑色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四下飞溅。

很快,她的手,她的手臂,都被染上了一层黑灰。

汗水流过,冲刷出一条条泥泞的沟壑。

【在22世纪,纳米级碳粉由声控材料打印机在3秒内生成,纯度可达99.9999%。】

星火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闭嘴。”

姜晚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省点电。”

她将已经足够细腻的碳粉,用一张捡来的旧报纸小心地收集起来。

捧着那包沉甸甸的黑色粉末,她重新走回那头咆哮的钢铁巨兽面前。

坩埚,在电弧的持续炙烤下,已经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橘红色。

里面的液态玻璃,依旧安静地沸腾着。

姜晚没有丝毫犹豫。

她站在上风口的位置,用那个长柄铁勺,舀起一勺黑色的碳粉。

然后,手腕一抖。

那道黑色的轨迹,如同泼墨,精准地洒向坩埚的中心。

“滋啦——!”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刺耳的爆鸣,猛然炸响。

那一勺黑色的粉末,刚一落进近两千度的熔液里,就跟被点了引信的炸药包似的,轰然爆燃!

坩埚里那锅金红色的液体瞬间疯了,剧烈地翻腾、鼓泡,活像一锅被烧开了的黏稠沥青。

一股子能把人活活呛死的灰白色浓烟,火山喷发似的从坩埚里狂涌而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兜头盖脸地砸向姜晚!

星火那向来平稳的电子音,此刻尖锐得像要撕裂她的脑神经。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一氧化碳!这他妈是剧毒气体!】

【浓度直接爆表!已经超过致死阈值了!】

【姜晚!快跑!】

【赶紧给老子退出去!】

星火的警报声,第一次,带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尖啸与急促。

那不再是数据,而是纯粹的危险信号。

姜晚早有准备。

在撒入碳粉的同一时间,她已经用一块早就浸湿的破布,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同时身体向后猛地撤开。

她没有跑远。

只是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一双眼睛,穿过稀薄的烟雾,死死地盯着坩埚里的变化。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要撞碎她的肋骨。

一氧化碳中毒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

头晕,恶心,意识模糊,然后是死亡。

但她不能退。

她必须亲眼看着这场反应的完成。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共舞。

烟雾,在夜风的吹拂下,开始慢慢散去。

坩埚里的沸腾,也渐渐平息。

一种全新的物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它不再是透明的。

也不再是粘稠的。

那是一种……闪亮的,带着金属独有光泽的,银白色的液体。

它在电弧的光芒下,反射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凌厉的光。

仿佛一汪,融化的星辰。

“光……光谱分析中……”

星火的电子音磕磕巴巴的,像个卡壳的复读机,每一个字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样本……成分是……硅。”

“我靠……”

它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见了鬼的荒谬。

“纯度……纯度预估……百分之九十六点七!”

“主要杂质……铁、铝、钙……”

星火的音量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有电流击穿了它的逻辑回路。

“百分之九十六点七!”

“开什么星际玩笑!你用一堆破铜烂铁,徒手搓出了纯度百分之九十六点七的工业硅?!”

百分之九十六点七。

这个数字,要是放在21世纪,连她实验室的门都进不去,妥妥的工业垃圾,狗屁不是。

可现在……

就在这个穷得叮当响、连电都得偷的七十年代废品站里。

就凭着她用汽油桶和破电瓶捣鼓出的这个土灶台。

这个数字,就是他妈的神迹!

一股子滚烫到几乎要将她焚化的洪流,从心脏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上大脑!

那根本不是什么喜悦。

姜晚那张被黑灰和汗水糊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脸上,嘴角一点点向上咧开,最后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她猛地一拳砸在旁边锈迹斑斑的铁皮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震得手骨生疼。

那是一种,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暴戾而疯狂的征服感!

她,成功了!

她用一堆垃圾,炼出了硅。

虽然只是纯度可怜的工业硅。

但这是从0到1。

这是她在这片荒原上,立下的第一块基石。

她没有时间庆祝。

她必须在它冷却之前,把它取出来。

她用那根绝缘的钢筋,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猛地捅向最后一个电瓶的接线柱。

“啪!”

连接被粗暴地断开。

那道咆哮了许久的蓝白色电弧,不甘地闪烁了两下,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世界,瞬间被巨大的黑暗和寂静吞没。

唯一的光源,来自那个依旧在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坩埚。

它像一颗悬浮在黑暗宇宙中的,濒死的恒星。

姜晚扔掉钢筋,抓起旁边一副用钢管和铁片临时焊出来的,无比粗陋的长柄铁钳。

她弓下身,双臂肌肉贲张,用铁钳,死死夹住了坩G埚的边缘。

烫。

即使隔着厚厚的,缠绕在钳柄上的破布,一股难以忍受的高温,依旧瞬间穿透而来,仿佛要将她的手掌烤熟。

她的牙关,死死咬在一起。

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她低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沉重无比的坩埚,从炉体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在不远处,她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模具。

那只是一个用湿润的沙土压实后,挖出的一个浅浅的凹坑。

简陋得可笑。

但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模具。

她踉跄着,一步一步,将那颗“小太阳”,运送到沙坑旁。

她的双臂,在剧烈地颤抖。

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能凭借本能,倾斜手中的坩埚。

一道银白色的,耀眼夺目的液体,从坩埚的缺口处,倾泻而出。

如同一条小小的,来自天外的火河。

它落入那个简陋的沙坑中。

“嘶嘶——”

沙土中的水分瞬间被蒸发,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白色的水汽升腾而起。

姜晚将坩埚里最后一滴液体倒尽。

然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松开铁钳,任由那个依旧通红的坩埚,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自己,也双腿一软,向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

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沙坑。

那汪银白色的液体,正在飞速地冷却。

那刺目的白光,渐渐褪去,变成了明亮的黄色,然后是橘红,最后,是暗沉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深红。

一层暗色的氧化壳,在它的表面,迅速凝结。

它正在从液体,变成固体。

一个不规则的,表面粗糙的,带着沙土和杂质的,丑陋的圆饼。

一个硅锭。

她,姜晚,在1974年的一个夜晚,在一个废品站里,用一堆破烂,亲手炼出了一块硅。

她看着那块渐渐失去光芒的金属,看着它在黑暗中,慢慢变成一块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头。

她缓缓地,咧开嘴。

脸上的油污和黑灰,被这个笑容,挤压出无数道扭曲的褶皱。

那笑容,灿烂,疯狂,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淋漓尽尽致的畅快。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任由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许久。

她用嘶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在脑海中轻声呼唤。

“星火。”

她在心里默念,嗓子眼儿里跟塞了块烧红的炭似的,又干又疼。

【我在。】

星火的声音几乎是秒回,清冷的电子音里罕见地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激动。

“硅锭……”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姜晚的目光死死钉在沙坑里那块灰不溜丢的“饼子”上,那双在黑灰和油污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里,翻滚着灼人的光。

“……老子给你炼出来了。”

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一丝力气,带着一种全新的,更加锐利的火焰。

“不,是原材料准备好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个真正的,单晶硅棒?”